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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第五十回,蘆雪廣聯詩,賈寶玉再次落第,李紈為了懲罰寶玉,讓他去櫳翠庵問妙玉索要紅梅花,半晌之後,寶玉珊珊而歸,手裡果真捧著一枝梅花。

顯然,賈寶玉此次尋梅成功了。

就在眾人喜喜歡歡,拿著瓶子要插梅時,賈寶玉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你們如今賞罷,也不知費了我多少精神呢。(第50回)

賈寶玉在櫳翠庵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感慨這枝梅花費了自己好大精神?曹雪芹一個字也沒有透露。

《紅樓夢》文筆最厲害之處就在於一個“藏”字,隱藏情節,讓讀者自己發現,這無疑增加了《紅樓夢》本身的文字魅力,同時也讓讀者在發現“藏”筆後,沾沾自喜,收穫別樣的閱讀成就感。

賈寶玉在櫳翠庵的經歷,曹雪芹確實隻字未提,但看《紅樓夢》只可看反面,不可看正面,帶著這個思路,再結合第五十回的一些細節,就能簡略推斷出賈寶玉在櫳翠庵的經歷。

賈寶玉從櫳翠庵回來後,眾姊妹懲罰他做一首《詠紅梅花》,為此林黛玉親自下場,她讓寶玉唸詩,自己執筆謄寫,期間林黛玉有一句話很關鍵:

寶玉笑道:“我已有了。”黛玉提起筆來,說道:“你念,我寫。”眾人聽他念道:“酒未開樽句未裁。”黛玉寫了,搖頭笑道:“起的平平。”湘雲又道:“快著!”寶玉笑道:“尋春問臘到蓬萊。”黛玉湘雲都點頭笑道:“有些意思了。”寶玉又道:“不求大士瓶中露,為乞嫦娥檻外梅。”黛玉寫了,又搖頭道:“湊巧而已。”湘雲忙催二鼓,寶玉又笑道:“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槎枒誰惜詩肩瘦,衣上猶沾佛院苔。”——第五十回

林黛玉為什麼說了一句“湊巧而已”?到底湊巧在何處?聯繫紅樓上下文,我們不難推斷林黛玉的心思。

賈寶玉剛剛從櫳翠庵尋梅回來,眼下著急作《詠紅梅花》一首,可作詩很考驗靈感,賈寶玉一時想不到點子,就只有順著尋梅的經歷來作詩。

不論是“尋春問臘到蓬萊”,還是“為乞嫦娥檻外梅”,說的都是剛剛去櫳翠庵的實事。

林黛玉明顯看出來了賈寶玉的作詩思路,所以評了一句“湊巧而已”。

黛玉知道賈寶玉沒有靈感,只能套用剛才經歷,如果沒有尋梅的真事,賈寶玉大概率是編不出這首《詠紅梅花》的。

換言之:這首《詠紅梅花》的內容說的就是賈寶玉去櫳翠庵尋梅過程中的心理,以及在櫳翠庵實際發生過的事。

因此,賈寶玉的後兩句詩,便是他在櫳翠庵問妙玉尋梅時費的具體功夫。

這兩句詩是: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槎枒誰惜詩肩瘦,衣上猶沾佛院苔。

賈寶玉的這兩句詩中,分別有“冷挑紅雪”、“離塵香割”、“詩肩瘦”、“衣沾苔”,這些詞都跟幹活有關。

乾的是什麼活呢?掃雪、剷雪、倒雪,收拾梅園,簡單來說就是四個字——打掃衛生!

打掃完畢後,賈寶玉筋疲力盡,衣服上也沾上了塵土汙苔,回到詩社之後,一向積極活躍的寶玉累到向大家抱怨:你們如今賞罷,也不知費了我多少精神。並將在櫳翠庵的經歷,寫進了詩裡。

如果實寫賈寶玉在櫳翠庵幹活,不僅冗雜而且落入俗套,經過曹雪芹這麼一藏,頓時妙趣橫生,韻味無限,這等筆法,筆者生平所讀書中,只有《紅樓夢》一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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