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多年前,柏拉圖就說過,“上帝將以幾何的形式永存。”
從一點一線開始,以無窮無盡結束。
幾何看似簡單,卻能延伸出最複雜多變的邏輯。
在自然界,有六邊形的蜂巢和雪花,有黃金比例的鸚鵡螺。
在人類文明伊始,便有線形的長城,三角的胡夫金字塔,和長方狀的帕特農神廟。
幾何是無形的規則,有著和宇宙同樣長的壽命。
過去人們崇拜和迷戀幾何,現在人們運用並欣賞幾何。
從矇昧到求索,是更迭的人類,永遠的幾何。
人與幾何的關係,可以追溯到幾千年前。人類早期的世界觀,往往是通過幾何來構建的。
中國人對世界的理解,可以用方與圓來表示。
宋玉在《大言賦》裡寫道,“圓天為蓋,方地為輿”。圓代表了整體和統一,是順從而包容的的;方則是圓的推演和發展,包含了秩序和規則。
這個觀念,可以追溯到由八卦圖所推演出的“天圓地方圖”。其中外部環繞的卦象,代表天的運轉規律,而中間方形排列的卦象,則代表地的運轉規律。
日月等天體都是在周而復始、永無休止地運動,好似一個閉合的圓周無始無終;而大地卻靜悄悄地在那裡承載著我們,恰如一個方形的物體靜止穩定,便有了“天圓地方”的說法。
埃及人對世界的解讀,則是用圓與三角。而這個符號,一直影響西方世界至今。
由三角形和圓形組成的荷魯斯之眼,又被稱為真知之眼,代表著分辨善惡、捍衛健康與幸福。埃及人通常用它來計數,將其分割為“2、4、8...64”的等比數列。
這串數字也同八卦圖不謀而合。
埃及人的荷魯斯之眼,到後來逐漸演化為上帝之眼,代表“上帝”監視人類的法眼,常見的形式為一顆被三角形及萬丈光芒所環繞的眼睛,以出現在美國國徽及一美元紙幣的背面而廣為人知。
這個符號後來也被共濟會、越南高臺教等組織所用。一方面,它的三角形部分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真理,另一方面,圓形似眼的部分,也在訴說著那些人類無法探知和超脫的更高階大的存在。
在伊斯蘭教建築中,幾何無處不在。
如德黑蘭的伊瑪目霍梅尼清真寺,便是以十六角星紋為中心,秩序地向外延伸為八角、四角等星紋,並同其它幾何紋路相互巢狀,組成更巨集大的幾何圖陣。
而在伊斯蘭教中,幾何同樣也意喻著哲學和宗教思想。圓形是源頭和整體,象徵著至高完美的真主,和一切的開端。而正方形是從圓形演化而來,代表著四方、四季、四元素等看似數不盡,實則共通的萬物。
方圓也好,荷魯斯之眼也好,又或伊斯蘭教的幾何紋,都是古人在科學技術成形前,憑藉自身觀察和經驗,以及懷揣著對神性的嚮往,所形成的符號和象徵。
日本神僧仙厓義梵,也曾把世界歸結為三角形、圓形和正方形三種形態。
可見儘管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幾何信仰,最後的闡釋卻有著驚人的一致性。
也許,這便是某種不可知的神祕真相吧。
最早的人們是在通過幾何去想象,因此幾何往往和宗教、鍊金術、血祭和神聖聯絡在一起。
而公元前300年,歐幾里得寫下的《幾何原本》,是最早從理性視角認識世界的作品。真正將幾何同聯絡在一起的,是達·芬奇。在他之後,幾何成了一種科學。
達·芬奇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維特魯威人》 由一個圓圈、一個正方形和一個裸體男人構成。男人的伸展姿勢同時也代表了“十”字型和五角星。
現代以來,這幅畫多被各種文化作品視為神祕學的象徵符號,但事實上,這可以說是最早的將人體完美比例構成展現出來的作品,是幾何科學的代表。
達·芬奇迷戀幾何,稱其是解開宇宙祕密的密碼。
他不但在自己的畫作中從充分利用幾何構圖,還利用它解決了中央圓屋頂建築物的設計和理想城市的規劃問題,在麥哲倫環球航行之前,就計算出了地球的直徑為7000餘英里,並且巧妙利用幾何構造,設計了潛水艇、飛行器等概念圖。
也難怪,有人稱達·芬奇是天外來客,又或者未來穿越者。
另一個用幾何解密宇宙的人是開普勒。
他曾寫過一本捍衛哥白尼學說的作品《宇宙的神祕》。在裡面展示了黃道十二宮圖中土星和木星的定期相遇,並在一個多面體上,按照一定的比率將內切圓和外切圓相連,說這可能就是宇宙的幾何基礎。
事實上,胡夫金字塔從建立至今,也一直有人在從科學的角度對其進行解釋。
如金字塔底正方形的邊長*2÷金字塔的高,恰好約等於3.14,也就是π。
胡夫金字塔底邊長230.36米,為361.31庫位元(埃及度量單位),大約是1年的天數。
......
這些測量、觀察和總結,代表了人們從矇昧幾何時期,到科學對待幾何的過渡。
也許它們放在現代是不夠嚴謹的,但卻有著別樣的神祕和浪漫。
開始用科學眼光看待幾何的人類,也是走出童年時期,步入青年的人類。
20世紀,人類掀起了一場從繪畫到設計,再到建築的美學革命,顛覆了十幾個世紀以來的審美觀念。而這場變革的主角,便是幾何。
在1915年名為“展示0.10(0.10Exhibition)”的展覽中,俄國藝術家馬列維奇展出了一副只繪有黑色方塊的作品。
他將自己的作品稱為“至上主義”,並在同名宣言裡這樣說道,
“藝術不再服務於國家或宗教。它不再描摹歷史中的道理,它想和客觀的物性分道揚鑣。它相信自己可以脫離事物而存在,為藝術而藝術。”
儘管這段話帶著馬列維奇的極端個人色彩,但它確實傳達了那個時期的美學變革特點:更加追溯本源,以及更加追求功能性。
在這兩個原則下,在一戰和二戰期間,各種新風格流派層出不窮。它們的共同之處是,都對幾何有種狂熱的痴迷。
那個年代最先鋒的設計師和藝術家,往往使用簡潔的幾何和明亮的色彩挑戰傳統審美。
比如被視為荷蘭風格派代表人物的裡特費爾德,用“紅藍椅”和“Z”形椅,挑戰並改寫了當時的設計潮流。丹麥設計師潘東更是索性用純粹的幾何體,立方體、圓球或圓柱體等,撰寫了家居設計的新篇章。
現在,幾何已經成為現代美學的重要組成部分。被用到極致的幾何,既成為了自身的表達方式,也成為了時代的風向標,和領域的大師。
善用圓點的草間彌生,幾何對她來說是情緒的一個出口;玩轉於立體與平面之間的三宅一生,把幾何打造成了一個品牌符號。
而離我們最近的,同時也是將幾何應用最大化的,要屬建築大師貝聿銘。他的所有作品——從商業摩天樓到藝術博物館——都代表著前衛與保守之間的一種謹慎的平衡。
曾被法國名流界萬般指責的盧浮宮金字塔,在建成後成了巴黎的又一個建築神話。
毗鄰拙政園和獅子林的蘇州博物館,用幾何樣式的水墨建築,將古今風情無縫銜接。
貝聿銘展現了當代幾何之美的最高形態。隨著人類文明的成長,現在的我們已經褪去了對幾何盲目的崇拜,和直覺式的呈現。幾何成為了一種審美方式,代表著人們對極致的追求,和對自然的敬仰。
幾何在今天,已不再是原始崇拜和本能信仰,它被人們用理性和創造的思維,賦予了更多的意義和價值。
我們為什麼痴迷幾何?
也許電影《2001太空漫遊》可以給出答案。
影片裡,有一個不容忽略的非人類主角黑石碑,它的每次出現都引導著情節走向。
有一種解讀是,黑石碑象徵了無形的上帝,是宇宙的終極。
而這個終極的形態,就是一個黑色的長方體。
簡單的幾何,囊括了複雜永珍。
寰宇無盡,人類短暫,幾何永恆。
編輯丨末宴
-參考資料-
《圓與方》
《從功能主義開始》
《建築裡的幾何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