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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強不息與和而不同

清華大學的兩句話校訓,第一句就是“自強不息”。

這句話,出自《大象》的“君子以自強不息”,是對《周易》第一卦的卦德總結。

“自強不息”是我們傳統文化的精神核心,“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我們個體,包括群體,包括國家、民族,不管處在什麼樣的困境之下,都應該發揚傳統文化裡面的這種精髓。

“君子”至誠,心術為主 “君子”一詞非常常見,因此大多人都已經習以為常,簡單地認為是對古代貴族男子的泛稱,對其真實的含義未加深思。但是在屬於思孟學派的《大象》作者筆下,“君子”一詞有著非常明確的特殊含義。作者將“君子”一詞放在“天行”的卦象和“健”的卦名之後,更顯示出它與前兩者的特殊關係。

“健”字在思孟學派眼中,有“誠”的意思。《大象》把“健”和“君子”連起來說,自然是認為要有“誠”才能夠稱得上君子。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中庸》

誠不僅是“人之道”,還是“天之道”,因此《大象》又將“天行”與“君子”聯絡起來說,透露出以天為法的思想。君子觀天之道,執天之行,這是先秦諸家的共同理念,儒家思孟學派也不例外。

“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論語》)

說到“道”,不論是天道還是人道,思孟學派的著眼點都在於“誠”,而這個“誠”,實際上是一種“心術”。近年出土的郭店楚簡《性自命出》,就是思孟學派的一篇代表作,裡面寫道:

道者,群物之道,凡道,心術為主。

所謂“心術”,其實就是如何處理好“心”與“物”之間的關係。思孟學派的代表人物孟子,就是以“心術”作為劃分“大人”和“小人”的標準:

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或為大人,或為小人,何也?”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曰:“鈞是人也,或從其大體,或從其小體,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弗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

也就是說,只有能夠以心“君”物之人,才有資格稱為“君子”和“大人”,如果被耳目感官誘惑,被“物”矇蔽了心志,那麼這樣的人就是“小人”。

在思孟學派看來,劃分君子(大人)和小人的標準,不在於身份地位的高低,而在於其“心術”之道的高低。

我們看到,《周易》卦爻辭中,同樣多處出現了君子、大人和小人,而且也都是以“君子”或“大人”作為“小人”的反義詞,它們的劃分標準,很明顯也和《大象》的作者完全一致。

何謂“自強”?《大象》說,君子應該“自強”。什麼叫做“自強”呢?

君子至誠之道,修的是“心術”。所以,君子“自強”,強的也是自己的內心。“自強”一詞,出自思孟學派的經典作品《禮記·學記》:

雖有嘉餚,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故曰:‘教學相長’也。《兌命》曰“學學半”,其此之謂乎!

我們看到,《學記》中的“自強”,是和“自反”一詞聯絡起來,用於闡述“教學相長”的。

需要我們特別注意的是:包括思孟學派在內的諸多先秦學派,他們所說的“教學”,內容都不是我們今天所教學的文化知識,而是自己內心的修行。

比如《中庸》的首章就說: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這裡的“修道之謂教”,其實上就點明瞭“教”就是修習心術之道(“凡道,心術為主”)。

古文中“教”和“學”二字經常混用,不論是“教”還是“學”,其內容都是心術。孔子就曾這樣解釋過“學”的本質:

“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論語》)

《勸學》對孔子的這句話進行了進一步的闡述:

“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學也,以為禽犢”。

由此可見,分辨“君子”和“小人”之“學”的關鍵,還是在於其所“學”的物件是否是自身的內心。

當我們明白了《學記》中“教學相長”一詞的真正含義之後,我們才能深刻理解到,篇中提到的“自強”和“自反”,實際上都是君子修習心術之道的方法。

《學記》說:“教然後知困,知困而後能自強”,已經明確道出了“自強”與“教”的關係。

至於“學然後知不足,知不足而後能自反”中的“自反”,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孟子的名言:

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孟子·公孫丑上》

孟子對於“自反”的心術之道是很有心得的,因此還提出了“反身而誠”的說法:

“反身而誠,樂莫大焉”

透過“反身”,就可以達到思孟學派所推崇的完美品德——“誠”,所以《大象》也說:“君子以反身修德”。

自反能夠自誠,因此《中庸》又把“自明誠”稱之為“教”。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中庸》還為我們詳細指明瞭自反而“誠”的具體方法和步驟:

“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也就是說,“誠之者”,“雖柔必強”,這就是《大象》作者所想要說的“自強”之道!

何謂“不息”?不息,就是不已,不停止。如果說“自強”是君子之學的目標,那麼“不已”就是君子之學的最大特徵。

《勸學》一開頭就說“學不可以已”,對於心術之道的修習是不可以停止的。

《中庸》也說“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者也,可離,非道也”。君子要時刻修習心術之道,不能有片刻的懈怠,所以《周易》爻辭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

“不已”體現了君子對乾卦之象“天行”的效法。天行不已,“周行而不殆”,所以君子反身修德,也當如天行般“不已”。《中庸》就引詩云: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

程子對這一段話的解釋是:“天道不已,文王純於天道亦不已”——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大象》作者的用詞和思想,處處都透露出與《中庸》的相似之處。

既然君子之學是至誠之道,那麼,用《中庸》的話來說,“至誠無息”就是“自強不息”的同義詞。

“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徵,徵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中庸》)

從自然界到人類社會,從人的外在世界和到人的內在世界,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和諧狀態,而只是保持一種相對的平衡狀態。因此,不和諧是永恆存在的,社會發展過程的不斷爭鬥,人類生存的競爭是無時無刻不存在的。所以,人類社會只能以正確的方式、方法來解決人類社會存在的矛盾、對立、競爭和鬥爭,讓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找到相對和諧的狀態,而不能設想以和諧來求和諧,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和而不同”的道理和意義所在。

所以,文化所能發揮的作用應當在經濟起基礎性地位和政治制度最佳化的條件下才能發揮它的最佳作用。只有當一個國家經濟發展、政治清明、民風純樸的時代背景下,文化才能真正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力,整個國家才能真正實現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社會才能真正實現繁榮安定。當然,文化要復興,但並不是復古,只有這樣,文化才能真正充滿活力,才能真正發揮作用。

如果從個人來說,每個人都有身外的物質需求,又有內心的精神追求。外在的物質需求包括衣食住行的需要,內在的精神追求包括名利、權勢、社會地位、尊重和安全感等情感需求。人們要在社會中滿足自己的內外需求,就必然會發生競爭和爭鬥,這是從個人的角度考察。個人如此,因此,人都是為了滿足自己外在的物質需求和內在的情感需求的高階動物。國與國之間也是同樣的道理。

當然,還有一種競爭和爭鬥,超越了個人的內外需求,也可能是為了天下之大義、天下之公道、天下之真理、天下之公利而去爭鬥,而不僅僅為了自己個人,當然也包括自己在內,這就形成了一種社會的共同理想和願望了。可以說,這是一種比較崇高的情感。

單一的高產優勢作物,可能經受不住一種病害。複合多元的品種,才能確保我們的糧食供給。做人同樣如此,“君子和而不同”,我們往往樂於與意見一致、愛好趨同的人相處,而討厭排斥那些與我們觀點相左、情趣相異的人。然而,“金就礪則利”,許多時候,正是對手讓我們能夠保持清醒的認知、戒除驕傲自滿情緒,避免誤入歧途。有百花才有春天的美麗,有多元才能有人生的精彩。學會尊重對手,能與討厭的人和諧共生,不失為人生的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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