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的讀書範圍

從解放之日起，我讀書的內容便甚為偏重革命文藝和革命政治理論方面。那時讀到的毛澤東的文章都是單篇的，《實踐論》、《矛盾論》、《論持久戰》、《論聯合政府》、《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新民主主義論》、《論人民民主專政》、《改造我們的學習》、《整頓黨的作風》、《反對黨八股》、《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將革命進行到底》等名篇全都逐一拜讀。劉少奇的《論黨》和《論共產黨員修養》兩書書店有售，當即買回，虔心細讀。劉少奇的這兩本書使共產黨的形象在我心目中由感性上升為理性，更加堅實、光輝。艾思奇的《大眾哲學》通俗易懂，好像給了我認識世界、觀察人生的鑰匙和導航圖。

新華書店還發售蘇聯外文出版社出版的中文版書籍。紙張、裝訂很好，價格卻比中國出版的書籍便宜許多。儘管便宜，我也沒有餘錢成批購買，只挑了兩種：平裝本加里寧的《論共產主義教育》、精裝本列寧的《列寧文選》上、下卷。

抱著這些書迴文化站時就像捧著寶貝一樣，滿心歡喜。讀的時候，自己就像小學生一般，尊奉書中所講的一切。尊敬，信任，已經到了迷信的程度。解放前曾聽老師講過前人的一句話：“盡信書則不如無書”，當時聽了覺得真是至理名言。可是在讀這些著作時，卻對所講的道理深信不疑，完全被吸引住了。忽略了理論與實際，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別和距離。更不懂對待一種理論或某種現象與事物，有“疑”和“信”兩種不同的態度和方法。偏聽偏信、盲從輕信，絕不是科學的、正確的態度和方法。受知識和閱歷所限，實在沒有能力去辨析、探究。我當時只能像一頭小鹿一樣，跟著鹿群在叢莽荒野中前行，只求不要落單掉隊。

1951年夏季，新華書店貼出通知，預約發售《毛澤東選集》1—4卷。聞訊即前往城裡新華書店登記，獲得一張預約購書卡片。卡片上填寫了預約者姓名、單位和卡片號碼，印有1—4卷購書卡券，一張卡券可買一本，不得多購。購後即將卡券撕下作廢。如此隆重發售，令人感覺《毛澤東選集》極其珍貴難得。將預購卡收藏好後，就眼巴巴地盼著第一卷早日發行。

吳懷德沒有預約，因為他家有兩位老人要贍養，花錢必須精打細算，不如我自在。一本“毛選”賣一塊好幾毛，四、五天的伙食費，不是小數目。我去預約時，見他有些猶豫，就對他說：“你就算了。我買了，等於你也有了。我們一起讀。”

我是新華書店的常客，跟經理和售貨員都很熟悉，不僅可以在店面書架上選購書籍，還可以到他們庫房裡選購新到而未及上架的圖書。所以對我這個熟客也比較關照。秋後的一天，新華書店特地打電話到區裡，通知我帶上預購卡來書店購買《毛澤東選集》第一卷。區文書王洪洋把這個通知當作要事、喜事，認真地向我作了傳達。我喜不自勝，吃完午飯就直奔縣城而去。這一天，是1951年11月9日。

到得新華書店門前，只見一幅一人多高的大廣告牌立在書櫃前，紅紙黑字，寫著：“熱烈慶祝《毛澤東選集》第一卷在我店正式發行”，很有些喜慶氣氛。出售領袖著作像辦喜事，要熱烈慶祝，前所未有。但是也大體符合廣大群眾對毛澤東的崇敬之情。進門與經理、店員們打了招呼，就辦理購書手續：驗卡、付款、取書、付貨，完全是商店的買賣關係。我如果不付給書店一萬五千元書款，書店絕不會將書付我。可是現在買賣雙方都同意接受附加在這本書上的巨大的政治意義，這就是時代特色，中國現實社會的特色。

我當時如獲至寶，不等走出店門，就把書仔細看了一遍。此書大32開，繁體字豎排，每頁16行，每行43字，共296頁。按滿頁算，約20萬字。收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和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的文章16篇。封面上方橫排印著五個長宋黑體燙金繁體大字：毛澤東選集。這五個字下面是三個扁宋黑體燙金小字：第一卷。封面下方中央是一顆紅色五角星。看來沿用瞭解放社出版經典書籍的樣式，莊重、嚴肅、簡潔。封面外面又加了一張黃色護封書皮，書皮上方中央有一直徑8公分圓形影圈，印著毛澤東的側面雕塑頭像。兩張扉頁之後是毛澤東的一張照片和簽名。在這張照片前還加了一張半透明的薄紙對照片予以保護。編印人員如此精心設計，真可謂嘔心瀝血、盡心盡力了。

看完，將書放進挎包，哪兒也不去，大步趕回文化站，讓吳懷德早一點看上這第一卷。沒幾天，我就把第一卷通讀了一遍。從文章的裡裡外外，不僅懂得了許多革命道理，而且好像看了一部電影似的，瞭解了中國共產黨艱苦奮鬥的歷程，因此，對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也愈加欽敬。

我把預約購書卡好好儲存起來，等待著以後各卷出版時應用。哪裡知道，第一卷於1951年10月出版，開始印了30萬冊，後來加印到50萬冊，15，000元一本，憑卡購買。1952年3月，第二卷出版，一下子就印了80萬冊，25，000元一本，不用卡也能購得。1953年2月，第三卷出版，也印了80萬冊，每本15，000元，購買時自然也用不著購書卡，購書卡實際已成為可以收藏的紀念品。第四卷遲至1960年9月出版，印了100萬冊，書價1.40元，更是敞開發行。此時購買者除如我之人外，早已不知預約購書卡為何物，而第一卷發行時的盛況也只珍藏在當時購書者的腦中，後來者一點也不瞭解了。

閱讀偉人著作和其他政治理論書籍是為了學習，是為了提高政治覺悟和思想政治理論水平。我還需要閱讀其他我所喜愛的讀物，而文化站只購買、訂閱適合農民閱讀的圖書報刊。如果用文化站的經費訂購我喜愛的圖書刊物，也不會遭到非議，未嘗不可，但總有假公濟私之嫌，心中有愧。所以我一直自掏腰包購買、訂閱我喜愛的圖書雜誌。當年我只訂閱三種：《美術》、《文藝報》、《人民文學》。這三種期刊是最基本的讀物，以後逐年增多，最多時訂了六種，增加了《旅行家》、《新觀察》、《地理知識》三種。我那微薄的工資主要用於三項支出：給母親寄錢，伙食費，書報費，剩餘的購買日常生活用品。不抽菸，不喝酒，不貪圖口腹之慾，生活儉樸之極。吳懷德跟我一樣，自奉極簡，大部分收入都寄回去贍養祖母和母親二位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