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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先引用洛之秋先生的短文:

《紐約書評》近日登了一篇有趣的文章,叫“我們讀不懂的書”。裡面有一個奇特的比喻,說讀一本讓你費解的書,就如同開始一段危險的感情關係,心理學上稱之為enigmatic episode,你和對方在各種意義上都缺乏共鳴和交集。

這很像《生命不可承受之輕》中薩賓納和弗蘭茨的愛情關係,在最初的性愛衝動退去之後,他們找不到彼此的公約數了。

薩賓納問弗蘭茨:“Why don’t you sometimes use your strength on me( 你為什麼不把你的力量用在我身上呢)?” 弗蘭茨則回答: “Because love means relinquishing strength(因為愛意味著放棄力量 ).” 兩個似乎南轅北轍的人最後分手,但之後薩賓納開始思念弗蘭茨,漸漸理解她原來無法理解的弗蘭茨口中的一些話。

讀一本你看不懂的書,就如同開啟這樣的一次危險的戀愛關係,意味著你要進入完全異質的精神世界:要麼你們很快三觀不合宣告分手,要麼你們在彼此的精神探索中找到全新的天地。

所以,親愛的讀者,你有多久沒像薩賓納和弗蘭茨那樣去戀愛了?

下面是一段話:

首先給大家介紹一個“資訊繭房”的概念。

“資訊繭房”是哈佛大學教授凱斯提出的一個著名概念:“如果你只關注自己選擇的領域,如果你只關注某一種資訊,如果你只關注自己愉悅的東西,久而久之,便會像蠶一樣,將自己桎梏於自我編織的繭房之中,從而喪失全面看待事物的能力。”

讀自己熟悉的領域的書刊,讀與自己相同相近觀點的文章,就進入了“資訊繭房”。在“資訊繭房”裡,自己熟悉的領域的書刊,讀與自己相同相近觀點的文章,就成了自我精神按摩、自我安慰,增加自信乃至變得“自戀”,大腦思維難以受到挑戰。如同在溫度適宜的空調房間,舒舒服服、心定氣閒地沉沉睡去。

於是,讀自己“一看就懂”的書,讀“淺白易懂”的書,讀“高效率(每天每月讀海量)”的書,讀“讓自己按摩大腦輕鬆舒適”的書,讀“自我領域與自我觀點相近”的書。

中國語文教師,極少有人喜歡閱讀“費解的書”,讓人“腦仁疼”的書。一般語文教師是沒有耐心、沒有精力、沒有時間的。既然費解,乾脆束之高閣,乾脆拒之千里之外。

中國語文教師的閱讀,又進入到了“資訊繭房”。中國語文教師,“只關注自己選擇的領域(比如語言文字領域、文學領域、中考高考應試領域),只關注某一種資訊(如語文應試資訊),只關注自己愉悅的東西(比如文學類的散文、小說,比如《讀者》《青年文摘》之類的雜誌,) ”這就是進入“資訊繭房”了。少有人,不是為了學歷與職稱目的,而去閱讀“非語文”“非教學”的書的。比如有多少人去讀哲學書,歷史書,社會學與經濟學的書,物理量子力學的書?

而最可怕的讀書,是中國語文教師的極為普遍的一種“偽閱讀”。

那麼,什麼是“偽閱讀”呢?就是,作為讀者,還沒有細讀、深讀、閱讀某本書或某篇文章,就已經提前掌握了、知道了那本書、那篇文章的基本思想內容、基本結論。他,把基本結論、基本思想內容,放在閱讀行為之前。

偽閱讀,就是,作為讀者,還沒有深入、細緻、透徹地閱讀某本書或某篇文章,只淺層次地、機械地瞭解基本思想、基本結論的皮毛,並不深入、透徹地理解那本書或那篇文章的核心和靈魂,只瞭解那本書那篇文章的兩三成或者三四成(根本瞭解不到那本書、那篇文章的五成乃至十成)。

但是,這位讀者(比如我們語文教師),就可以“循循善誘”,給學生、給聽課的人,“循循善誘”,講解那本書、那篇文章,以致於,把那本書、那篇文章,講得“頭頭是道”,講得“深入透徹”,講得“口吐蓮花”,講得“口若懸河”。

那麼,這位讀者(比如我們的語文教師),是怎樣做到的呢?因為,這位讀者(比如我們的語文教師),手邊有那本書、那篇文章的“多種乃至幾十種別人的教案”,那位讀者(比如我們的語文教師)深入鑽研了幾種十幾種“別人的教案”,他對那教案的每一句話、每一個過程與步驟,都瞭然於胸:或者,這位讀者(比如我們的語文教師),閱讀了關於那本書、那篇文章的“別人的解讀文章、別人的教學參考資料”,他把別人的解讀文章、教學參考資料,記誦得滾瓜爛熟(然而就是不能深入透徹地理解那本書、那篇文章)。

這位讀者,就是沒有閱讀、沒有細讀、沒有透讀,他所講的那本書、那篇文章。他不過是在“運用別人的教案、或者雜糅許多他人的教案,運用(機械記誦)別人的解讀、別人的教學參考資料”,代替了自我閱讀那本書、那篇文章。

換句話說,他是在拿著別人的閱讀結論、記誦著別人的閱讀結果,代替了他自我,對那本書、那篇文章的閱讀、細讀、透讀、深入鑽研。——這就是“偽閱讀”。而中國語文教學界,從基層教師,到高層教師,流行的,恰恰就是這種“偽閱讀”。

我負責任地說,偽閱讀,這種閱讀方式,已經徹底控制了全中國的語文教學界。

正是偽閱讀,讓中國語文教學“少慢差費”,效率低下;正是偽閱讀,讓全中國相當多的語文教師,包括高階教師,讀不透甚至讀不懂許許多多的基本文字、基本篇目,比如讀不透、讀不懂《背影》,乃至在中國語文教學界發生了轟動中國語文教學歷史的“三最笑話”。所謂“三最笑話”,就是中國幾位“最知名和不知名的博導教授特級,讀不懂最初級的文字《背影》,製造了批判朱自清對《背影》闡釋的最大笑話”;正是偽閱讀,讓中國教師和學生在課堂上,套話連篇,在作文上,假話盛行;正是偽閱讀,使得中國語文教師,不能在文字上下自我的笨工夫、死工夫,不肯在基本文字篇目上耗費自我的真實心血,而是直接複製、貼上他人的現成的閱讀結論、複製、貼上他人的教案設計。因此,偽閱讀,使得中國語文教學界,假模假式的“偽教學”“偽對話”流行。

偽閱讀,屬於“反方向的閱讀”,是預先抱持“他人、公眾的現成的閱讀結論”,然後,才開始“自我閱讀行為”。偽閱讀,是由“他人、公眾的閱讀結論”,來支配“自我的閱讀行為”,而不是由“自我的閱讀行為”自然得出“自我的閱讀結論”,這就是“反方向的閱讀”。偽閱讀,是閱讀之前,就對文字的旨意,處於一種“基本掌握”、“基本確定”甚至是“全面掌握、確定”的狀態,是在這種狀態下進行的閱讀。而這些預先“掌握和確定”的文字旨意,不是來源於自我閱讀文字的行為,而是照搬於他人、公眾的解讀。偽閱讀者的“閱讀結論”,是他人的、社會群體的,是閱讀者從小到大被灌輸的。偽閱讀者,大腦裡帶著這些先定的“他人、公眾的閱讀結論”,再去“閱讀文字”。偽閱讀,是“非自我的閱讀”。偽閱讀,是違背閱讀自然規律的閱讀,也是違反人類認知規律的閱讀,因而是“反閱讀的閱讀”,“反認知的閱讀”,它消解了“閱讀行為”本身。偽閱讀,亦可稱“反閱讀”,“代讀”、“反方向閱讀”、“仿擬閱讀”、“不閱讀”、“未閱讀”、“以他人的閱讀為閱讀”、“批發式閱讀”、“概念化、教條化、僵化閱讀”、“公共流行話語的套板、套路閱讀”。中國語文教學界,從基層到高層,存在著大面積的“偽閱讀”現象。中國語文教育的“少慢差費”、“套話連篇”,正是由“偽閱讀”導致。(《中國語文教學界的“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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