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克·沃爾科特 Derek Walcott (1930-2017),詩人、劇作家、畫家。生於聖露西亞的卡斯特里。先後就讀於聖瑪利大學和西印度的牙買加大學,後來在波士頓大學教授文學。代表作有史詩《奧麥羅斯》、短詩集《白鷺》、散文集《黃昏的訴說》等。其作品多探索和沉思加勒比海地區的歷史、政治、民俗和風景。1992年,他因作品“具有偉大的光彩,歷史的視野,獻身多元文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曾被布羅茨基等譽為“加勒比地區最偉大的詩人”“英語文學中最好的詩人”。
力量生命將不斷把草葉砸進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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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羨慕這暴力;
愛情是鐵。我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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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浪和岩石之間的野蠻的交易。
它們之間互相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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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可以理解
奔跑的雄獅與驚懼的雌鹿之間的約定,
她眼中含有某種對恐怖的默許
我將永遠不能理解的
是這隻野獸,他寫下一切
並且自詡為生命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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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 譯
棋子棋子在他們棋盤上如此堅硬
就像那些真人大小的赤陶勇士
他們手握韁繩,盾牌和寶劍向皇帝宣誓
用已經喊啞的嗓子合唱一隻宣誓之歌;
那令人吃驚的出土文物沒有回聲。
每個兵都在宣誓,每個兵都慷慨陳詞
願為他的皇帝,宗族,祖國而死,
願成為一枚棋子,喘息著挺立
在陰影或交匯的陽光裡,不計時日——
從軀體到軀體,絕對沒有氣味。
如果宣誓看得見,他們將會看見我們的誓言
就像陽光在戶外的草坪上變換
棋子卻不變,旗幟般的浪花在那裡翻湧
棕櫚葉伴隨音樂搖晃,那是時間的韻律
吹拂在棋子的寂靜上。運動帶來損失。
一隻深褐色的烏鶇在酸橙樹裡啾啾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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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身 譯
月亮拒絕著詩,我正在成為一首詩。
哦,俄爾甫斯低垂的頭在無聲地嚎叫,
我自己的頭從它的雲浪中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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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我的體內長出一種聲音,
慢慢地,我成為
一口鐘,
一個橢圓的、分離的母音,
我成長,一隻貓頭鷹,
一團光環,白色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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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月亮發狂的形象在燃燒,
一隻蠟燭被自己的光催眠,
我把我
發燙的、正在凝固的臉轉向分叉的山脈
那座山扎進淹死的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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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凍結的凝視,
那凍傷的、古典的石化。
你沒有為今年發誓不再寫這樣的詩?
不再寫關於月亮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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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被懶散的惡魔牢牢抓住?
你的寂靜尖叫得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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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偉慶 譯
風暴之後有如此多的島嶼!
多得如夜晚的星星
在那分岔的樹上,流星搖擺
如落下的果實圍繞著大帆船飛翔。
可事物必定落下,並總是如此,
金星落在左手上,火星落在右手上;
它們落下,是一體,正如地球是
星星群島中的一個。
大海是我最初的朋友。現在,是我最後的朋友。
此刻我不再言語。我工作,然後我閱讀,
懶散地坐在懸於桅杆的燈籠下。
我試著忘掉幸福是什麼,
當那不起作用的時候,我研究星星。
有時剛好是我,和那水面被輕輕剪開的泡沫
當甲板變白,月亮像開門一樣
開啟一片雲朵,我頭頂上的光
是帶我回家的、白色月光下的一條路。
沙賓①從海的深處向我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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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白 譯
①Shabine 沙賓是沃爾克特詩《飛行號大帆船》(Schooner 'Flight') 中的人物名。
明天,明天我記得那些我從未真切見過的
城市。有著銀色靜脈的威尼斯,帶著
太妃般扭曲的塔尖的列寧格勒。巴黎。很快
印象派們會把陰影畫成陽光。
哦!還有蛇環一樣漸漸鬆開的海德拉巴的小巷
對愛過的人,天地就像荒島;
它令人眼光矇蔽,經驗狹窄。
雖然精神快意,但心智卻變得骯髒。
肉體在褻跡點點的衣被下浪費自己,
用雜誌開闊著世界觀。
門外有一個世界,但這多麼讓人心煩,
當你揹著行囊站在冷冷的樓梯上
看黎明染紅了磚牆,而在你開始後悔之前
你叫的計程車就帶著一聲笛響,
靈車一樣緩緩停靠在你的路邊,而你鑽進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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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 譯
結尾事物不爆炸,
它們只衰退,凋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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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陽光從肌膚退色,
像水花在沙灘涸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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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愛情的閃電
也沒有如雷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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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亡的聲音
像凋謝的花像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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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冒泡的浮石上
一切事物塑造著同一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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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們落入
包圍著貝多芬的一片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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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白 譯
珊瑚這株珊瑚的形狀與手呼應——
它凹陷。它直截了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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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缺多麼沉重。像浮石,
像你的乳房在我手掌的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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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一樣的冷,它的乳頭粗糙如砂,
它的毛孔像你的一樣,閃著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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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缺的身體撤走了重量,
再沒有另一個能像你的身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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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出這個精確的空缺,恰似這
珊瑚石,放在案頭髮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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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品架上。它向我的手挑戰
去做一切情人的手從未體驗的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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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身體的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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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白 譯
在沼澤地此刻我的水土是沼澤地,泛著灰色的
銀白水面隱現在蘆葦間
或伴隨著一曲輓歌而流動,那輓歌可歡快地抑制
為了追求名譽而做的努力、嫉妒和
對高尚行為的浪費;我的狂亂安靜下來,
就像一葉船體被撞破的輕舟。
像暗藍灰色的蒼鷺,我飛向荒蕪之地,
飛向失事船體的肋骨,苔蘚美化著它們,
在那裡白鷺伸展雙翅以免因顫抖而墜落
螃蟹們挖空船頭某處,尋找鱸魚,
我用盡了所有精力,而不是三心二意的
尋求,探索一種更豐富的生活。
我在想一個特殊的地方
那是亨特的海灣:遠離道路
一隻青蛙衝著星星和車流伸出它的
舌頭;沼澤之光裡的一處沼澤地
伴著充電的黃昏,在螢火蟲點點飄飛的夜晚
一隻蟾蜍在蘆葦中叫聲咯咯
一座天堂在如鏡的水上不真實地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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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一身 譯
新世界地圖之一:群島這個句子的盡頭,雨會開始飄下。
雨的邊線上,是一張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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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群島自帆的視野消失;
一個種族對港口的信仰
也駛入了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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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仗打完了。
海倫的頭髮是一片烏雲,
而特洛伊已是煙雨茫茫的海邊
一隻盛滿白灰的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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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漸密,像豎琴的絲絃。
一個目光陰沉的男子用手指扣住雨絲,
把《奧德賽》的第一行輕輕撥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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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