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波特小姐和她的“兔子書”:偶然如何成就經典
1902年的一天,36歲的富家女比阿特麗克絲·波特帶著一摞珍貴的手稿,輕輕推開沃恩出版社的大門。這是她找到的第7家出版社,之前的六家對她的“兔子書”嗤之以鼻,認為毫無出版的可能性。
沃恩出版社的兩位經理人維恩兄弟接待了她,看著衣著考究、一臉真誠的波特小姐,他們原打算隨便找個理由拒絕了事:兔子、老鼠、鴨子們的故事,會有人願意花錢買來看嗎?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的弟弟諾曼·維恩剛剛參與家族出版事業,正是躊躇滿志的時候,不妨接下這本書,就當讓他“練練手”了。就這樣,波特小姐為她的“兔子書”找到了歸宿,離開維恩出版社後,她激動地讓車伕拉著她在海德公園裡轉了一大圈,才美滋滋地回到家裡。
出乎維恩兄弟預料的是,在波特小姐與諾曼的共同努力下,曾數次被拒之門外的“兔子書”,即著名的彼得兔系列,一經出版就大獲成功。看到銷量如此喜人,波特小姐又陸續推出了新的故事書,每一次發行都會引發購買熱潮,即使在戰爭期間也不例外。此後的100多年間,英國乃至全世界成千上萬的讀者都為彼得兔的故事而著迷,據不完全統計,彼得兔系列書籍的銷量目前已超過1.5億冊。
維恩兄弟的小小“私心”,不僅獲得了商業上的巨大成就,還在無意間成就了童書史上的經典之作。而波特小姐創作彼得兔的初衷更是事出偶然,當時,她前家庭教師的5歲兒子身患重病,為了給他帶來一些安慰,波特小姐就在給他的信件裡,用“插圖+文字”的方式,寫出了彼得兔故事的最早版本。
偶然因素的疊加,竟產生如此強大的魔力,“波特小姐與彼得兔”的故事在整個童書發展史上並非個例。在英國作家羅德里克·凱夫與薩拉·阿亞德合著的《影響孩子閱讀世界的100本童書》裡,還有很多類似的情形,一些原來是寫給自己孩子的故事,被髮掘、出版後,受到兒童讀者和家長們的歡迎,甚至還因此打造出龐大童書產業王國,產生的經濟與社會效應不容小覷。
02 一部童書發展史:從古蘇美爾到維多利亞時代彼得兔系列的成功背後,固然有諸多偶然性的加持,但換個角度來看,從遙遠的古代至今,兒童啟蒙的潛在市場需求一直存在。
18世紀中葉,精明的出版商人發現了其中的商機,開始印刷專門給孩子看的“小書”,兒童出版物作為一個細分市場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到了波特小姐生活的維多利亞時代,趣味性、藝術性兼具的童書在孩子們的童年時代佔據一席之地。
羅德里克·凱夫與薩拉·阿亞德的《影響孩子閱讀世界的100本童書》,就以100本經典童書為線索,對從前書寫時代至今的童書發展歷程進行了細緻的梳理。
在發明文字以前,人們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會透過哼唱歌謠、講述故事的方式,給子女做最初的啟蒙教育。隨著文明的發展,人們逐漸掌握讀寫技能之後,兒童啟蒙的形式就變得愈發多元。
在古代蘇美爾文明的考古發現中,就有刻著搖籃曲的楔形文字石碑,伴隨著母親輕柔的“睡眠會給你的膝蓋堆滿麥穗兒,而我會為你製作甜蜜的乳酪”歌聲,孩子們安然入睡。諸如伊索寓言、一千零一夜、愛爾蘭民間故事等,也曾在不同國度中以口述的形式,陪伴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們成長。
到了18世紀,印刷、造紙以及裝訂技術的不斷進步,使得口頭流傳的詩歌、故事、童謠等陸續付諸印刷,成了孩子們的“新寵”。在維多利亞時代,童書產業已經初具雛形,人們恍然發現看似不起眼的童書中,有個利潤豐厚的巨大寶藏。
這一時期童書行業的迅速發展,有其特殊的時代背景。除了技術因素的影響之外,歐洲興起的工業革命促進了醫療手段的提升,幼兒死亡率下降,每個家庭撫育的孩子數量較以往有所減少,人們投注更多的精力在撫養孩子上。
人們的教育理念也在悄然變化,早前的兒童讀物以濃厚的“說教風”為主,主要面向的讀者群體與其說是孩子,不如說是家長。現在的人們開始真正關注孩子們的需求:迷你的開本、趣味盎然的插圖、獨特的造型與裝訂風格,童書領域中的創新層出不窮。
就連維多利亞女王本人,在她還是公主的時期,以日記中所寫的小故事為藍本,與家庭教師彼得魯什卡合作完成了一本名為《愛麗絲·萊塞爾歷險記》的插圖故事書。不僅在王室內部,許多家庭也有“自制童書”的習慣,為拓展孩子們的想象力提供了便利。
波特小姐生活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英國,在她成名之前,C.S.路易斯的《愛麗絲漫遊仙境》已經在小讀者中擁有了良好的口碑,波特小姐和她的彼得兔完美契合了童書市場蓬勃發展的趨勢,加之她濃郁的個人風格、童趣十足的插畫與情節,能獲得商業上的成功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維多利亞時代以後的童書市場,在內容不斷推陳出新的同時,結合電視、新媒體等傳播形式,有了更豐富的展現形式。一百多年前,只有富裕家庭才能負擔得起的精美童書,早已飛入尋常百姓家,成為兒童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03 五彩斑斕的童真世界:動物、精靈與冒險故事作為一個專門的領域,兒童出版業只有兩三百年的發展歷程,但它所植根的是長達數千年的人類文明史,而文學性、藝術性與商業性三者的巧妙融合,作家、插畫家、出版社與營銷渠道的通力合作,更塑造出一個五彩斑斕的童真世界。
從面向的讀者群體來看,針對不同年齡段的讀者,各有符合其身心成長特質的圖書。對於牙牙學語的幼兒,“耐撕”的布書可以經受他們小手的撕扯,造型別致的“洞洞書”,能讓小手指與書有效互動,增進對數字、自然等的瞭解。年齡稍大一些之後,“會動”的立體書、插圖與文字相得益彰的圖畫書、韻律流暢的詩歌、乃至成長類小說,都可能帶來對心靈的美好滋養。
在內容上,童書所涵蓋的主題十分廣泛。“動物”是許多兒童書籍作者最鍾愛的形象之一,我們開頭所提到的彼得兔、穿靴子的貓、小鹿斑比、《柳林風聲》裡的鼴鼠與蟾蜍先生都是如此,動物似乎具備了靈性,它們像人一樣會說話、有自己的家人、朋友,還有微妙的心理活動,因此極大地激發了孩子們的閱讀興趣。在英國進行海外殖民的時代,大量的異域動物透過童書的形式為孩子們所熟知。
18世紀的英國女作家薩拉·凱瑟琳·馬丁,在出版《哈伯德老奶奶和她的狗的滑稽歷險記》後,曾有讀者寫信向她抱怨這本書“十分愚蠢”,因為“狗根本不會跳舞”,可書上竟然寫著一隻狗在跳舞,實在是匪夷所思。彼得兔也一度受到質疑,理由是書裡描繪的兔子大都屬於“中產階級”,享受了所謂“特權”,因此不適合孩子們閱讀。
民間傳說、童話故事裡常常出現的仙女、精靈、幽靈、鬼怪等,經過適當的改編與調整,在童書中煥發出新的生命力。至於動人心魄的冒險故事、情節離奇的時空旅行與魔幻故事等,也都有各自龐大的粉絲群體。
曾在牙買加做過土地經紀人、商人的邁克爾·司各特,結合自己的獨特經歷,創作出了《湯姆·克林格爾的航海日誌》,在1829年風行一時。後來的《珊瑚島》《金銀島》《魯濱遜漂流記》等冒險故事書,讀者彷彿能置身其中,感受英雄與海盜、人性與自然之間的複雜博弈。
在過去的百餘年間,總有一些內容被認為“不適宜”出現在童書中,而遭到部分家長的抵制。
流傳千百年的童話故事中,就有許多這樣的案例。在最初版本的格林童話中,想要毒死白雪公主的壞人不是繼母,而是她的親生母親;藍鬍子的故事中,兇殘的男主角接連殺害了自己的六位妻子;一位父親與魔鬼做交易,居然狠心砍掉了親生女兒的雙手,還把她遺棄在荒蕪的叢林裡……
如此“暗黑”的情節,要講給孩子們聽,會不會對他們幼小的心靈造成傷害?是令許多父母憂心的問題。作為應對措施,許多作者和出版商對這些情節進行了淡化或者修改處理,以儘量減弱其所造成的負面影響。
兒童出版物中魚龍混雜的情形,也不時引起人們的關注。在歐美的出版市場中,曾出現過“廉價恐怖小說”“一角錢小說”等,這些故事往往情節驚險刺激,但文學性與藝術性欠奉,孩子們很容易沉浸其中,卻收穫寥寥。
美國作家路易莎·梅·奧爾科特的《小婦人》中,女主角喬為了賺“快錢”,給《火山日報》寫過這類小說,後來在巴爾先生的影響下,放棄了這樣的寫作。看著報紙上的瘋子、屍體、惡棍和毒蛇,巴爾先生說:“有些人愛看這些玩意,但我寧願拿火藥給孩子玩,也不願給他們看這堆垃圾。”
哈利·波特系列、莫里斯·桑達克的《野獸國》等暢銷書,都曾因“宣揚巫術”遭到過封禁。畫家尼克爾森的《絨布兔》,由於其基調相對悲慘,被批評者詬病“多愁善感地把在現實中毫無用處的概念應用於託兒所玩具”。
正如周作人所說:“著作童話,其事甚難。非熟通兒童心理者不能試,非自具兒童心理者不能善也。”寫童話、做童書,想要真正被小讀者們所接納,需要走進兒童的內心世界。
對於家長來說,《影響孩子閱讀世界的100本童書》既是一本瞭解童書發展史的好書,也透過100本經典童書的例證,讓我們看到一本好的童書應該是怎樣的,孩子們喜歡的書又具備怎樣的特徵。有了這些認知做基礎,今後在為孩子選書的過程中,就更能做到有的放矢,不至於讓孩子成為下一本“有毒”童書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