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楚漢相爭第十八節 垓下之戰
漢五年十二月，項羽帶著他那近十萬殘兵剛剛退至垓下，就被從四面而來的各路漢軍包圍，一場史上著名的“垓下之戰”正式拉開大幕。交戰的地點是今天安徽省靈璧東南，向南距離淮河約50公里處的垓下村，楚漢交戰雙方的兵力是十萬對七十萬。
漢軍方面以其軍隊人數的絕對優勢，排出前軍、中軍、後軍的豪華對壘陣型。三十萬前軍分為左中右，韓信於前軍居中，將軍孔聚居左，將軍陳賀居右；漢王劉邦率大將周勃坐陣中軍；大將陳武作為後軍護衛漢王劉邦。
戰鬥首先從漢前軍韓信發起。人們可以預料，在這場雙方力量對比十分懸殊、楚軍別無選擇的戰鬥中，勝負已經不存在任何懸念。然而，戰鬥的一開始並沒有按著人們預想的那樣順利。韓信發起的首輪進攻，卻遭到了項羽的迎頭痛擊。曾經是項羽的屬下，被人稱為“兵仙”的韓信，初次和他老東家交手，便留下了敗下陣來的記錄。雖然項羽英勇無敵，但此時的項羽這隻猛虎已然成了孤虎，他再也不是群狼中的雄獅。前軍孔聚、陳賀見韓信敗下陣來，二軍一齊殺出，楚軍左右側翼受到攻擊，陣勢大亂，韓信見機又從中間殺回，項羽軍隊在混亂中退人到楚軍營寨中。
隨著漢軍喧鬧的喊殺聲暫歇，整個楚軍大營籠罩在一片哀涼的夜色中。已經無糧可吃，又被漢軍逼入絕境的項羽將士們，到處充斥著“楚營當此夜，嘆息不應閒”的場景。人們很清楚，這注定是一個無法入睡的夜晚。項羽營帳中，看似燈光明亮些，卻是超常的寂靜。帳內十幾個侍從站成一排，頷首低眉偷看著一直坐在一盞濁酒前的項羽。
然而，項王賬中的沉靜很快就被打破，不知從什麼地方，也不知從什麼方向飄來楚地歌謠聲，這聲音透進賬中，這是賬內所有人都熟悉的聲音，歌聲由遠及近，由弱及強，開始還像是一個方向傳來，隨後便象從四面八方響起。項羽再也坐不住了，他徑直來到賬口，他聽得很清楚，楚歌從四周而來。
項羽知道漢軍中楚地士兵居多，他驚愕道：“難道四周的楚地都被漢軍佔領了嗎？為什麼楚人這麼多？”
到了此時，項羽知道自己的敗局已經無法避免。他倒不是留戀自己的生死，讓他難以割捨的是自己心愛的美人虞姬和烏騅馬。
項羽一邊默默飲酒，一邊注視著虞姬和烏騅馬，這是一雙跟著自己歷經七十餘戰，徵秦軍、救援鉅鹿、與漢相爭一直形影不離寶貝。可如今天柱已傾，無力扶正，自己死不足惜，嘆只嘆可憐的美人和寶馬去置何方。項羽的惆悵隨歌聲而出：“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在項羽的低吟中，美人虞姬翩翩起舞，隨著虞姬舞伴下，項羽唱了一遍又一遍，直至“羽歌聲徘徊，姬舞影零亂”。歌聲中“力拔山兮氣蓋世”，雖依然透顯著歌者舉世無匹的英雄氣概，但怎奈“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這急轉直下的“可奈何”，再加一聲 “奈若何”，再也不僅僅是悲愴、淒涼、無奈那麼簡單，更有‘慷慨激烈，千載不平之餘憤’的無奈。唱罷，那鐵骨錚錚硬漢項羽竟然也是淚下數行，在場侍從們無不動容，再也不忍心抬頭瞧看。
到了深夜，項羽上馬，帶著身邊八百騎兵親兵，悄悄開啟營門向南飛馬賓士。
到了天明十分，漢軍才發覺項羽已經突圍，劉邦命令騎將灌嬰率領五千騎兵追趕。自己率大軍圍殲了楚營內八萬餘楚軍將士。
項羽向南渡過淮河，渡河地點在今天的安徽鳳陽縣臨淮關鎮。等到項羽渡淮河時，身邊騎兵僅剩一百餘人。項羽到達陰陵（在今安徽全椒縣東南）迷失了道路，向一位農夫問路，農夫騙他說：“往左”。項羽往左走了不長時間，便陷進了大沼澤地。
項羽剛剛走出沼澤就被灌嬰帶著騎兵追上。
項羽又領兵東奔，到達東城（秦末東城縣，治所烏江亭，即今天的安徽和縣烏江鎮），項羽身邊只剩二十八個騎兵，而漢軍騎兵追趕的有幾千人。項羽自己料想不能逃脫，對他的騎兵們說：“我起兵到現在八年了，身經七十多次戰鬥，和我對抗的敵人都要敗亡，我打擊的敵人都要降服，我不曾敗陣，這才霸有天下。然而，今天終於困在這裡，這是上天要滅亡我，並非作戰的過錯。今天一定和漢軍決一死戰，願為諸君痛快一戰，一定接連三次獲勝，斬漢將奪漢軍旗後再死（成語戰將刈旗典出），讓諸君明白是上天要滅亡我，並不是我作戰的過錯。”
項羽他把二十八人馬分為四隊，從四個方向向漢軍衝殺，約定到山的東邊分三處集合。項羽對他的騎兵們說：“我要為諸位斬漢軍一將”。說完項羽大聲呼嘯而下，漢軍見項羽兇如猛虎，都隨之潰散，項羽斬殺了一員漢將。漢軍郎騎將楊喜，追趕項羽，項羽回頭怒目呵叱，楊喜本人和馬受驚嚇跑出好幾裡方才定下神來。項羽與騎士們分三處會合，灌嬰不知道項羽在哪裡，就分兵為三路，重新包圍。項羽繼續賓士，又斬殺一名漢軍都尉，殺掉上百漢軍。項羽再次集合他的騎兵，僅損失兩名而已。項羽就問騎兵們道：“怎麼樣？”騎兵們都敬服地說：“正像大王說的一樣”。
這時，項羽已到江邊，烏江亭長停船靠岸正等著他，對項羽說：“江東雖小，土地縱橫千里，民眾幾十萬，也足以稱王了，希望大王急速渡江。現在只我有船，漢軍來到，無船渡江，無法追蹤您。”項羽笑著說：“上天要亡我，我渡江干什麼呢？況且我和江東子弟八千人一起渡江西征，如今只有我一個人返回，縱使江東父老憐愛而以我為王，我有什麼面目去見他們‘何顏見江東父老’？縱使他們不說，難道我內心深處不感到慚愧嗎？”項羽又對亭長說：“我知道您是一位厚道人，我騎這匹馬五年了，所向無敵，曾經一日行走千里，不忍殺掉，把它送給您吧。”說完，項羽命令騎兵下馬步行，手持短兵器交戰，僅項羽殺死的漢軍就有幾百人，項羽身上也受傷十多處。
項羽回頭看見漢軍司馬呂馬童說：“你不是我的故人嗎？”（呂馬童曾經有恩於項羽）。呂馬童面對項羽，轉身指給王翳說：“這就是項王!”項羽說：“我聽說漢王懸賞千金買我的頭，封邑萬戶，我給你們一些恩德吧!”說罷，年僅三十一歲的項羽拔劍自刎，死於今天安徽馬鞍山市和縣烏江鎮。
按說隨著項羽的死，這場楚漢相爭的塵埃已經落定。在這場戰爭中僥倖活下來人，也有時間開始對戰爭另一種思考；而逝去的人們能夠長眠於地下。
然而，就在項羽自刎後，人性中兇狠貪婪的一面在此刻暴露無遺。漢將王翳首先取下項羽頭，在場的其餘漢軍將士為了爭奪項羽屍體餘下的一個胳膊、一條腿、一段軀幹而獲劉邦封候，竟然在自己同伍間展開了前所未聞搶奪戰。參戰的漢軍將士的英勇超過以前任何一場戰鬥，人們前赴後繼，為了一條胳膊、一條腿自相殘殺著。在這個扭曲的鏡頭下，人們早已不存在什麼道德、倫理、友情，剩下的只有的“人性”真性。最後直至楊喜、呂馬童、郎中呂勝和楊武各得到一段項羽肢體而結束戰鬥。
戰爭的歷史從不缺乏殘忍，然而，殘酷的歷史竟反覆上演，並且神奇地做到了它的週而復始，這不禁讓人想起一個國外的人墓文：當他們屠殺猶太人時，我沒有作聲，因為我不是猶太人；當他們屠殺基督徒時，我沒有作聲，因為我不是基督徒；當他們來抓共產黨人時，我保持沉默，因為我不是共產黨人；後來他們要殺我，已經沒有人能為我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