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的較量,是初心與信念的較量。
有人說阿來的《塵埃落定》,是茅盾文學獎評選過程中,橫空出世的黑馬。
誰也沒有想到,這部被10家出版社拒稿,4年沒有出版的作品,一經出版,就暢銷200萬冊。
更沒有想到一出版,這部作品就榮獲了茅盾文學獎。
他坦言5年沒寫一個字,卻因為在故土上步行800裡,產生了寫一部作品的想法。
他朗讀了《塵埃落定》中最經典的片段:“上天讓我看見,讓我聽見,讓我置身其中,又讓我超然物外”。
這句話也揭開了主人公“傻子二少爺”,作為一個見證者,一個被邊緣化的人,以“傻”為鏡,勘破人生之局的智慧。
優勢與短板,並不絕對。故事的主人公麥其家的“二少爺”,是大家公認的“傻子”。
他沒有名字,是麥其土司和漢人老婆酒後的產物。
連侍女都敢點著他的額頭說:“你這個傻子。”
“傻子”的標籤,讓二少爺的一切行為,在他人眼中都傻里傻氣。
他十三歲才有記憶,嘴角長流的是涎水,每天早晨起來只會千篇一律問自己:“我是誰?我在哪裡?”
身為土司家尊貴的少爺,他不知道身份為何物,不愛不恨,哭笑無常,喜歡和低賤的家奴打成一片,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然而恰恰是“傻”成了二少爺無往不利的武器。
傻瓜不會爭,“不爭”讓每個人都對“二少爺”放下了戒心。
因為傻,麥其土司和管家都表示,只有跟二少爺可以推心置腹的說真話;因為傻,大少爺也從不擔心弟弟會和他爭奪土司的繼承權;連黃師爺、書記官,二少爺的叔叔,也因為二少爺傻,願意拿出誠意,為他出謀劃策。
而最關鍵的是二少爺也認為自己很“傻”。
柏拉圖在《蘇格拉底的辯解》裡說:“最聰明的是那些像蘇格拉底那樣,認為自己的智慧微不足道的人。”
傻瓜二少爺,便認為自己微不足道。
這讓他廣泛聽取意見,“傻”也在無形中轉化為了“仁慈、忠厚”。
傻子也本著這種初心,做出了很多聰明人都做不出的決斷。
比如:大家忙著爭奪土地,財富,二少爺聽從叔叔的建議,開闢邊界市場,讓大家透過交易更好的生活,不用武力就贏得了四方人心。
反而是看似聰明的大少爺,剛愎自用,繼續用武力與人結怨,為了土司之位被仇人殺死。
世界是變化的,每個人的發展也不均衡。
如何定位,全在自己。
一個人的某些“天性”是優勢還是短板,只有在人性的實踐中,才能確定價值。
用對地方就是優勢,選錯方向就是短板。
二少爺將表面的愚拙糊塗做到底,也將大智若愚進行到底,最終實現的是審時度勢、順應時代的發展。
太能算計,往往不幸。土司制度的末端,寫滿的是人性的貪婪,和腐朽的沒落。
每一個人都心計深沉,為了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處心積慮。
只有傻瓜少爺,整日只追問自己的內心,活在單純中。
李敖說:“愚蠢的事都不是傻瓜做的,而是聰明人所為。”
周圍的土司看到麥其土司因為種植鴉片,財富急劇增加,紛紛效仿。
為了盜得了罌粟種子,他們各施手段。
汪波土司甚至不惜借用犧牲者的頭顱,得到鴉片種子。
只有麥其土司聽從了傻瓜少爺的決定,種了糧食。
天算不如人算,廣泛種植鴉片,讓賴以生存的糧食短缺了。
急功近利,土司們的民眾陷入了饑荒。
麥其土司收穫的糧食,陰錯陽差的貴比黃金。
正應了曾國藩所說:“天下之至拙,能勝天下之至巧。”
太能算計的人,往往都很不幸。
為了爭奪糧食,土司們新一輪的心計上演了。
茸貢土司藉著女兒塔娜迷倒了二少爺,白吃了很多糧食。
她以為自己是最大的贏家,卻忘記了真正聰明的人,從來不讓人以為他很聰明。
結果,糧食半路被拉雪巴土司打劫。
不擇手段,欲壑難平,致使物極必反,反而不遂人願。
二少爺,即不嘲笑茸貢土司,也不為自己沾沾自喜,保持著一貫的傻氣說:“我只要塔娜!”
不費一兵一卒,只是簡單有力的五個字,就讓茸貢土司打消了僥倖,乖乖地嫁了女兒,上演了一場“茸貢妙計安天下,賠了女兒又折兵”的滑稽戲。
人心的較量,是計謀的較量,更是初心與信念的較量。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心計之上,還有心計,往復迴圈,永遠沒有終結。
最厲害的謀劃,是不謀而謀,不戰而屈人之兵。
做人做事用心就好,實實在在,本本分分,反而有意外之喜。
這是傻瓜的贏得一切的法門。
過度執念,不如順其自然。黃師爺曾經用一句話,說透了傻瓜二少爺的本質:
“二少爺是不擔心變化的,因為他已經不生活在土司時代。”
傻瓜二少爺總能跳出當下的環境,做個局外人。
這讓他只看見,從不執念,永遠保持著一種超然萬物的姿態。
蘇軾曾經在《超然臺記》中談到自己保持樂觀的秘訣:
“餘之無所往而不樂者,蓋遊於物之外也。”
意思是說,我之所以無往不樂,就是超脫萬物,置身之外。
這世間最樸素的道理就是“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大勇若怯,大智若愚。”
二少爺就是這一類人。
他常說的一句話是:“該怎麼幹,就怎麼幹!”
他的生活寫滿了狗血。
老父親和大少爺名義上是父子,但為了土司的位置,卻勾心鬥角。
最後大少爺為此把命搭了進去,老父親重新做回土司,連悲傷也沒有,反而精神振奮。
他的妻子塔娜美貌無比,但瞧不上傻里傻氣的丈夫。
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塔娜和其他土司鬼混,和大少爺偷情,發洩自己。
妻子和自己的哥哥出軌,擱誰頭上也是無法忍受的事。
要是別的丈夫肯定會大起干戈,但二少爺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很“心痛”,卻並不執念在仇恨裡,反而只是冷眼旁觀。
只是簡單說了一句:“你不再是我老婆!”
愛情,親情,都強求不來的,這是他看開的。
這種平靜,最終形成了一種無聲的力量,讓人膽戰心驚。
連他的哥哥去世前都表示,自己最怕的是這個傻里傻氣的弟弟。
但“傻子”就是傻子,他對哥哥的話沒反應。
因為他沒有哥哥的那麼多複雜的情緒。
他不悔恨過去,不損害眼前的生活,也不恐懼無目的未來。
他對一切坦然,一切也成了早有預料。
比如,預料到土司制度要消亡,預料到麥其土司殺害了忠誠的查查頭人,霸佔了頭人妖豔的妻子央宗開始,已經種下了仇殺的因果。
最後,他坦然死於父親仇人兒子的刀下。
“一個傻子,往往不愛不恨,因而只看到基本事實......上天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讓我看起來像個傻子的。”
這是他對自己人生的領悟:各有使命,完成就好。
很多人讀完《塵埃落定》都說,莫名奇妙的為一個“傻子”的荒誕人生感到悲涼,但同時感到欣慰。
試問,誰不是這塵世間微不足道的塵埃,生死由命,一切天成?
而愛過、恨過、擁有過、失去過,活過,誰又不說這是最好的圓滿?
這是人生的常態。
而傻子告訴我們:
宿命無法選擇,卻可以選擇做人。
選擇節制權利慾望,選擇遠離無情冷酷。
選擇謹守初心,不違背良知,選擇善意成全,不悖逆人性,選擇積極擁抱人生,修煉自己,實現自我價值。
這是所有人能做到的,也可以自我把握的。
與朋友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