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對王安石的瞭解,不過只知道他是古代改革家,發動了熙寧變法。其實,王安石的文學功底也非同小可,他以散文名列“唐宋八大家”,詩歌也別具一格,自成一派,被稱為“王荊公體”。光是詩歌的名作,就有《泊船瓜洲》、《元日》等,當然也包括這首《登飛來峰》:
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
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這首詩節奏明快,豪情萬丈,更是充滿著自信。王安石寫此詩時,是卸任鄞縣知縣,在返回老家臨川的途中,路過杭州時,登臨靈隱寺旁的飛來峰所作。全詩的意思並不複雜,作者聽說在飛來峰上最高的塔頂,雞鳴時正好可以看到旭日東昇。他相信自己不怕浮雲會遮蔽雙眼,因為自己處於最高層。
當時,王安石僅僅只是一個縣令而已。他卻彷彿是預言家一樣,已經確信將會站在廟堂之巔指點河山。他有決心將世間變得更美好,也預料到會有“浮雲”作梗。然而,他也沒有想到,“浮雲”的勢力這麼大,即便有皇帝的最大信任,最終還是功虧一簣,變法全盤失敗。
站在王安石的角度,守舊派當然是遮擋青天白日的“浮雲”。但實際上,守舊派並非個個都是小人,比如司馬光也是道德君子,除開政見不同,他與王安石惺惺相惜。又比如偏向守舊派的蘇軾,更是文壇千古風流人物。
蘇軾和王安石很早就相識,說起來還是王安石的後輩。但是,蘇軾總覺得自己才高八斗,思維敏捷,天生的文壇領袖,對王安石並不尊敬。特別是在年輕時,因為氣盛,也因為觀點不和,對王安石多有貶損。
只不過經歷了元豐二年的“烏臺詩案”,蘇軾九死一生,許多朋友落井下石,倒是已經退隱的王安石還為他疾呼求情。也許就是歷經生死一遭,蘇軾對王安石的態度發生了巨大轉變,兩人惺惺相惜。同時,蘇軾的詩歌風格,也由大漠長天揮灑自如轉為淡泊曠達空靈雋永。比如他的這首《題西林壁》: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首詩的名氣就更大了,大到耳熟能詳後,很多人甚至忽略了作者是大名鼎鼎的蘇東坡。它說的是一個哲理感悟:高高低低重重疊疊的山峰千姿百態,總讓人分辨不出廬山的面目。其實,這只是因為我們身處山中而已。
詩人的妙在充分發揮了詩歌意猶未盡的想象力,發人深省地繼續思考。山是如此,其實萬事萬物莫不如是,如果太過於身臨其境,反而發現不了真相。哪怕是本人自己,也看不到全貌,總是有失偏頗。
小珏將兩首詩放在一起,當然是有用意的。我們會發現,成詩皇祐二年的《登飛來峰》與成詩元豐七年的《題西林壁》,確實非常相似。它們相隔了34年,前者是抒情詩,後者是哲理詩,但有異曲同工之妙。相信蘇軾一定是在遊覽廬山時,想到了王安石的《登飛來峰》並加以模仿借鑑,才催生出更加耳熟能詳的名篇。特別是那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完美翻版“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據說這首詩寫完之後,正巧寓居鐘山的王安石打聽蘇軾有沒有新作。當聽到這首《題西林壁》時,王安石“頷首稱善”。這是頂級文人之間的點贊,這也說明王安石的高度認可。他何嘗不知道,蘇軾的這首詩,脫胎於自己的名作。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那首詩是年輕時一往無前的抒懷,蘇軾的這首詩則浸透了人生的沉澱,閃耀著智慧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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