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一生順風順水,官至宰相。從他的詞,可以看出他的溫情。
宋朝給文人很好的大環境,他們可以體味生活,可以感受生命的微小,有更多時間去感受自己的情緒和關注自己的內在,不再像唐詩那般大氣磅礴,而是更接近生命自然的樣子,那種細膩微小之美,那種清麗之美。
晏殊(991年—1055年2月27日),字同叔,撫州臨川(今屬江西)人。北宋政治家、文學家。
晏殊以詞著於文壇,尤擅小令,風格含蓄婉麗,與其第七子晏幾道被稱為“大晏”和“小晏”,又與歐陽修並稱“晏歐”;亦工詩善文,原有集,已散佚。存世有《珠玉詞》《晏元獻遺文》《類要》殘本。
浣溪沙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譯文
聽一支新曲喝一杯美酒,還是去年的天氣舊日的亭臺,西落的夕陽何時再回來?那花兒落去我也無可奈何,那歸來的燕子似曾相識,在小園的花徑上獨自徘徊。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感覺花凋落了——加入了個人的主觀意念,花要掉落是你無法挽回的事情,是生命裡哀愁和感傷的基礎,可是,好像又為自己找回一個生命的希望,那就是“似曾相識燕歸來”。那隻回來的燕子,大概是去年春天認識過的。一方面是消失的感傷,一方面變成找回的喜悅,二者同時存在,感傷與溫暖並存。
這句詩在講生命裡兩個不同的狀態,缺少其中任何一個都不完全。
某一天你走在路上,看到花凋零了,你會感傷,會生出無可奈何的情緒,說明緣分已盡。可是你又不甘心,看到一隻燕子,會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生命中總是會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感傷之餘,你又會有新的希望,就這樣週而復始。
《蝶戀花》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無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譯文
清晨欄杆外的菊花籠罩著一層愁慘的煙霧,蘭花沾露似乎是飲泣的露珠。羅幕之間透露著縷縷輕寒,一雙燕子飛去。明月不明白離別之苦,斜斜的銀輝直到破曉還穿入朱戶。
昨天夜裡西風慘烈,凋零了綠樹。我獨自登上高樓,望盡那消失在天涯的道路。想給我的心上人寄一封信。但是高山連綿,碧水無盡,又不知道我的心上人在何處。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王國維將這個句子引申為人生的第一個境界。生命繁華的時候,很難會有很深的領悟,只有繁華幻滅的時候,你才會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
“欲寄彩箋無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我很喜歡這句,彩箋尺素我覺得是特別浪漫的東西,承載相思的東西,可是卻不知道她在哪裡,一種離愁躍然紙上。
全詞情致深婉而又寥闊高遠,深婉中見含蓄,廣遠中有蘊涵。
晏殊的詞裡常常表達一種想要傳達的情感,而這個情感卻無從傳達。無從傳達和山長水闊並不見得有直接的關係,而是表現了一種落寞感,對於在人生裡尋找知己感覺到茫然。光有榮華富貴而沒有落寞之感其實是庸俗的,最精彩的貴族常常帶有一種奇怪不可解的感傷和落寞。
晏殊的經歷和納蘭性德有些相近,他們都是衣食無憂的達官貴族,而文學的敏銳和真誠,令他們沒有遊戲人生的玩票心理,也不用鞍馬勞頓為羈旅艱辛而苦悶。在晏殊和納蘭的詞中,人們最常見到的便是人世間恆常的變數,不是小我的悲傷困頓,而是人生和自然的凋落與更迭,此中悲涼易見難尋,與司空圖在《二十四詩品》中“沖淡”一品所言的“脫有形似,握手已違”的意境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團和氣,兩句歪詩,三斤黃酒,四季衣裳。”中國傳統文人的理想生活模式,在宋代晏殊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演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