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星期前，我給15歲的妹妹打電話，想問她一些關於某位名人的事情。
“嘿，你是不是在玩一款關於金·卡戴珊的遊戲？”
“哪個？”
“難道還不止一個嗎？”
妹妹發出了嘖嘖的感嘆聲，我甚至可以想象她正隔著電話對我翻白眼。
“你是說《金·卡戴珊：好萊塢》那個麼？我好幾個星期之前就在玩了。”
“呃……那你現在還在玩麼？”
“嗯，差不多吧。現在有點兒煩，因為體力特別快就沒了……”
“你想跟我一起去看金·卡戴珊的真人秀麼？順便給我講講這遊戲的事兒？”
妹妹可能沒明白我為什麼要提這個，不過她還是答應了。實際上，這算是我的一項調查，我想了解這些年輕人是如何看待遊戲的。說實話，我玩這個《金·卡戴珊：好萊塢》好幾周了，我的人物還依然停留在那該死的草根級別，而且我妹妹對這個遊戲的批評也讓我很意外，因為從這個遊戲在網上的口碑來看，有很多玩家都瘋狂地誇獎並熱愛著這個遊戲。這些瘋狂的玩家看上去都有點不正常，更像是一些沒什麼主意、特別容易被誤導的殭屍。這其實也就是他們為什麼會玩這種遊戲，並且在裡面花很多錢的原因，對吧？
我讓妹妹當著我的面玩這個遊戲給我看，順便也給我講講，我覺得說不定能發現一些自己玩的時候體會不到的獨特魅力。於是她掏出了她的白色iPhone——據她說是全新的——然後給我看了她的角色，給我介紹了她的角色身上的那些裝扮——高跟鞋、妝容、珠寶——那種感覺就像是《暗黑破壞神》或者是《魔獸世界》的玩家在驕傲地展示他們的角色一樣。
在過去的兩週裡，好像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在談論《金·卡戴珊：好萊塢》這款遊戲，就連我們那不做電子遊戲的友站都寫了篇關於這遊戲的文章。我的朋友們不停地在推特上發這款遊戲的消息和圖片，最後我終於也忍不住去下載了一個。
《金·卡戴珊：好萊塢》中比較典型的畫面大概是這樣的：
聚會！拍寫真！約會！環遊世界！在金·卡戴珊這一系列的遊戲中，你可以做許多這樣的事情，前提是成為“一線明星”。這目標挺無聊的，而且很容易招罵，不過其實我也會很在意Twitter上有多少粉絲，而且也想成為一個非常受歡迎的作者，想起這些我才稍微能理解一些。
人們對《金·卡戴珊：好萊塢》有許多不同的理解。有人認為它很坑，開發商甚至連想大量吸金的動機都懶得隱藏，還有一種觀點則認為這樣的設計是有意為之，意圖通過這種方式來表達作為一個名人的疏離和無趣（好吧，這種想法可能是有點想多了）。
不過，我其實也不太喜歡那些所謂“理性”的對這個遊戲的看法，他們好像完全沒考慮過真心喜歡這款遊戲的玩家們的想法。很多人會下意識地認為，特別流行的事物肯定都沒什麼優點和價值，還有些人會因為這款遊戲與金·卡戴珊相關就不分青紅皂白地貶低它，這些我都是不認同的。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在幾星期前給我妹打那個電話的原因。
2011年，我們全家從舊金山搬到了海灣對面的里奇蒙市。這次搬家對於我和妹妹有著不同的意義：我剛好是大學放暑假回家，而她那時才13歲，仍然對成年人的生活充滿著嚮往。
那時候我非常暴躁，因為無論是學校還是新家，都無法讓我有“家”的感覺。整個暑假我都不願整理行李，在新家裡也完全沒什麼歸屬感。在我看來，里奇蒙只是我在前往伯克利或者什麼其他地方的過程中的一箇中轉站，而不是一個想要從此留下來生活的地方。
我妹也不喜歡這座城市，但她又能做些什麼呢？她才13歲，只能跟著父母，沒法自己選擇住處。所以她只好隨遇而安，在自己的房間裡貼滿了One Direction和Justin Bieber的海報，然後用那些我覺得完全沒意思的手機遊戲打發時間。
那是一個漫長的夏天，我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便是因為我妹。當時我們倆一起走在街上，偶爾會聽到一些流氓不懷好意地對她打招呼，然後我才突然意識到她已經是個發育成熟的少女，這感覺簡直太詭異了。不過更讓我感慨的是，在我離開家去上大學的這段時間裡，妹妹好像成長得特別快，她迅速地長大成人，我甚至都不太認識她了。
她所感興趣並且在意的那些東西都是那麼的……無足輕重。我從大學回來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炫耀她的最新款iPhone和最新款喬丹球鞋；我們一起出門時，她會不停地發短信，以及自拍，然後發到Instagram上；有時我想跟她聊點什麼，又總覺得她是在遷就我。因為我提起的那些趣事，她大多在一星期前就已經在網上看過了（對於年輕人來說，一星期簡直像一年那麼長）。不過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她變得很安靜，我只能不停地猜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現在回頭想想，我覺得自己對她太不公平了。
給妹妹打了那通電話之後，我們一起去看了金·卡戴珊的幾段真人秀。之前我從來沒看過這個，還一直挺好奇的，結果我發現它竟然這麼有趣——倒也不能說有多棒，但製作人確實很懂如何呈現出一種戲劇性。不過最主要的是，我開始被金·卡戴珊這個人所吸引了。雖然她非常有名，但我之前一直對她這個人沒什麼瞭解。倒也不是說通過電視屏幕就能瞭解一個名人，不過至少大部分明星還是會在屏幕前展現出他們的一些行為特徵和性格的吧。而金·卡戴珊卻不同，這整場秀的內容都是關於她的，可我看過之後仍然感覺她神秘得像個謎。
“你知道她為什麼出名麼？”我問我妹。
“當然。”
“那個性愛錄像帶……”
“對……”
“但你不在乎麼？”
“其實還好吧。”
這個問題有點尷尬。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麼樣的答案——我妹妹比我瞭解網絡，她當然會知道金·卡戴珊為什麼會這麼出名。我覺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問她這個問題更像個惡作劇——“你這麼崇拜這個女的，可你知道她之前都做過什麼嗎？”就好像我們沒來看這部講述她是如何從性愛錄像帶的危機中全身而退的真人秀一樣，就好像這個遊戲還不夠用來證明，金·卡戴珊即便過得挺不錯，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努力一樣。
每個人都斷言金·卡戴珊是“因為出名而出名”，但就像Samantha Allen在《The Daily Dot》中所寫的那樣：“並不是說金·卡戴珊不努力，而是她的努力在這個有些性別歧視的、人們普遍認為女性的文化和生活方式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瑣碎小事的社會中，被認為不夠正當和合理。”
“公眾的審視是她無法逃避的，”Gita Jackson在《Paste》中這樣寫道，“只有在性愛錄像帶被曝光時她可以選擇——是大方承認然後永遠被看作一個拍過性愛錄像帶的女人，還是試著去控制狀況。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下班”一說了，她從一睡醒就開始工作。去雜貨店買東西是一種工作；與家人相聚其實也在工作。她所說的每一個字，穿的每一件衣服，做的每個決定，都會被人看在眼裡，被如實地記錄下來然後分析。”
“我的意思是……我覺得她人不錯，”我妹妹說，“我喜歡她，我覺得她反正無論如何也是要出名的。”
“你看，遊戲裡這些飢渴的小夥子總是會想法兒接近你。我根本就不在乎。”妹妹一邊說，一邊熟練地跳過那些對話，連看也不看。我忍不住笑了，直到這時我才願意相信，這小妞一定是已經迷倒不少男孩了吧。
“有時候你去點背景裡的一些東西，他們就會給你錢。”她一邊翻著遊戲裡的一個垃圾桶，想從裡面找到些金幣，一邊向我解釋。我突然想起了《生化奇兵：無限》和《輻射》，從這個角度來看《金·卡戴珊：好萊塢》好像跟它們也有不少相似之處，只是大多數人可能沒意識到罷了。
妹妹繼續給我展示她在遊戲裡的公寓，還有其它那些不用花錢就能得到的華麗物品。她很鄙視我那個草根級別的小明星，因為她早就是個擁有百萬粉絲的一線明星了。我被她說得有點兒不好意思，這時她停下來對我說：“我其實也不是喜歡出名什麼的，我只是覺得這遊戲挺好玩。我見過一些YouTube上的播客，粉絲太多了之後反而變得很慘，我覺得這麼平凡著就挺好……雖然我在Instagram上面粉絲還挺多的，有三千多。”
“但願你永遠都這麼想吧。”我笑了。
這遊戲超棒！我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該說這遊戲能讓你覺得自己很有名呢，還是說這遊戲能讓你更有存在感呢？像我這種12歲的小姑娘，通常是不會玩這種遊戲的。就我個人而言，我還是更喜歡在現實中交朋友，而不是在遊戲裡。不過有時候我會覺得，這遊戲裡的人跟現實生活中的人們其實也有點相似。我們身邊總會有那種很愛演的人，說不定他們也正在看這個評論呢。那些以自我為中心的，對別人的形象和舉止隨便評頭論足的傢伙總是會給人留下很深刻的壞印象。我身邊到處都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情不自禁地欽佩這個遊戲裡體現出來的這種女人的獨立性，這種能夠理直氣壯地站在那些男人面前的感覺！
剛開始我玩這個遊戲的時候也只是感覺挺有意思，但是沒玩多久我就完全沉迷了！這遊戲就像是我缺失的一部分……也許我永遠都不會出名，但至少我能體驗一把擁有百萬追隨者的感覺。
在我看到這個評論之前，光是《金·卡戴珊：好萊塢》這遊戲的理念就讓我很不屑。一個關於名人的手機遊戲？名人那麼多呢，非要選金·卡戴珊麼？行吧，那肯定是個“好遊戲”，“絕對不是”使勁兒坑錢的那種。不過看了這個姑娘的評論之後，我猛然發現，那些在社交媒體上——大多是Instagram和Twitter——誇讚這款遊戲的基本都是些年輕姑娘，初中生或者高中生什麼的。從她們寫的評論內容來看，估計在這款遊戲風靡起來之前，她們就已經玩過挺長時間了。
如今的社會總是想盡力教導女孩們，那些女生喜歡的東西又蠢又無聊，而且不值得被尊重，還是勇敢堅強一些比較好。於是姑娘們聽到的通常都是些“你應該努力成為像Arya Stark那樣的女漢子，而不是Sansa Stark那種小女人”這樣的話，雖然這兩個角色其實都挺好。（譯者注：Arya Stark和Sansa Stark都是小說《冰與火之歌》裡的人物。Arya不喜歡女工禮儀，熱衷於舞刀弄劍，是個典型的“假小子”；Sansa則正相反，身材相貌和舉止都很優雅，更加具有傳統的女性魅力。）
一款以名人為主角的、讓人不停換裝、拍寫真和參加聚會的遊戲？算了吧。關於《金·卡戴珊：好萊塢》好不好玩（確實好玩！）、有沒有得到授權的討論已經結束了，現在它連能不能算是一款遊戲都令人存疑。或者，我們來談談它的設計是如何巧妙，以至於能讓玩家在裡面花那麼多錢吧！像這樣的遊戲之前就有不少了，《模擬人生》《鄉村度假》《糖果粉碎傳奇》都是這樣。《金·卡戴珊：好萊塢》比那些還要更過分，你可以在App Store裡免費下載去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