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導師帶出來的女學生未來學術成就要更差,因此,女學生更應該跟著男導師成長。”這種觀點聽起來非常莫名其妙,但確實出現在了上個月《自然·通訊》發表的一篇文章中。文章出現後,立即遭到科學界廣泛批評,這篇文章也僅僅上線一個月就被撤稿。
一個月前,《自然·通訊》刊登了一篇描述導師-學生關係是如何影響學生科研生涯的文章,不到一天,這篇文章就在外網上掀起了批評狂潮,不少學者直接抗議這篇論文具有嚴重性別歧視和誤導行為,要求期刊撤下該稿件。
該文章現在已經被撤稿
在期刊編輯提出將對該論文進行優先稽核之後,網上批評聲仍層出不窮,近日,期刊終於以“實驗方法存在嚴重錯誤”為由撤下了該稿件。究竟這篇論文得出了什麼結論讓眾多學者義憤填膺呢?
簡單來說,論文的核心觀點認為,年輕的女性科學家不應該跟著女導師做研究,因為這會影響她們的學術生涯,降低她們學術成功的可能。甚至論文作者還在文章中直接寫道,“現行一些想法認為導師和學生同性別能支援女性在學術界立足,但我們認為,對女學生來說,最好是選擇男導師,這樣她們才能在科研生涯中獲得影響力。”
是的,這一段話就直接出現在了論文結論中,論文線上發表後推特上就炸開了鍋,大家都對這一結論感到莫名其妙,各路大神也是開始間接嘲諷起了某些做統計學的研究者。華盛頓大學生物統計學家Daniela Witten在其推特中寫道:
我看這篇文章根本就沒什麼有關性別和導師關係的新認知,但它確實告訴我們,統計學界有義務教一下這些科學傢什麼叫相關性,什麼叫因果性,什麼叫你搞混了兩者的關係。
推特上的各路批評和一些爭論
結論從何而來?
那麼這一驚人結論到底從何而來?首先這是一項由美國紐約大學阿布扎比分校計算機科學系領導的研究,其本身出發點是沒問題的,作者認為師生關係會對科研人員的生涯產生影響,這一點的確有以前的文獻支援,畢竟跟著大牛做實驗的確會更容易發文章,並且別人也更願意引用這些文章。但他們覺得之前很多結論都是建立在導師能夠管轄學生的時候得出的,這不足以說明這些學生脫離了這個環境會發生什麼變化。
於是作者就乾脆將過去100多年來差不多2億多篇科學論文資料集打包進行了演算法分析,結果發現這些論文ru涉及大約300萬對導師和學生,其中分析的一個標準就是找到導師和學生共同署名的文章,以及學生離開導師後發表的文章。
到這裡都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但是作者比較過後發現,從引用率來看,如果年輕科學家和大牛共同發表了一篇文章,那麼這篇文章的引用率肯定是要高於平均水準的。不過,等他們成長為“高階科學家”之後發的文章就會出現分水嶺了。不過一開始,作者就給這個所謂的“高階科學家”下了一個很不科學的定義——將第一篇論文發表於至少7年前的研究人員全部算到這個群體。
然後,他們發現那些有著更多女導師的年輕科學家們成長為“高階科學家”之後,再發表的文章影響力會更低,而如果用引用率來當作評價標準時,女學生的受影響程度會更高,文章特意指出,受到女導師指導發表的文章通常引用率要減少18%。因此研究認為,現在推行女導師帶女學生,這樣反而會影響女學生未來的科研生涯。
但是,這種結論是否完全靠的住又是另一回事了,畢竟除了上面所說的高階科學家分類純屬自行定義以外,很多分析方法都經不起推敲,例如研究直接將文章共同署名等同於師生關係,引用率等同於學術成功,這些都是隻存在於該研究的主觀推測,而並非客觀事實。算上自定義的“高階科學家”,這就像是用了三個靠不住的論點支撐了一個結論一樣。
就論文署名上來說,當兩個人共同出現在一篇文章上時,並不代表他們倆就一定是導師和學生的關係,也許兩個人基本上沒有交流也說不定。而用引用率代表學術成功也過於單一,彷彿變相支撐了論文至上的觀點。
而往更深層次來說,大家可能很容易忽略的一個事實是,相較於女性,男性本身就會更喜歡引用自己的文章。《自然》新聞早在2016年就給出了這一結論,從1779年至2011年發表的150萬篇文章來看,男性平均自引率要比女性高56%,最近20年,這一數值甚至上升到了70%。
因此,如果將引用率作為判斷學術成功的唯一標準,那麼在得出結論之前就已經將性別偏差代入到了整個分析中。單單用引用率來判斷,甚至不用作者分析,也能想象得到女性的學術成就會要更低。作者在撤稿迴應中也承認,單獨將女性拉出來評判是不合適也不應該的,研究原本應該更著眼於整個科學共同體。
存在歧視的文章
當然,無論該研究的分析方法是否靠譜,其得出的結論才是眾矢之的。在眾多科學家看來,就在大家都推崇性別平等,拒絕性別歧視的時候,這篇研究認為解決性別歧視的最好辦法是讓女學生不要跟女導師深造。
類似於帶有性別歧視、人種歧視的科研文章總是不經意地就會有一兩篇意外發表出來,例如2012年發表的一篇文章認為深色面板和人類侵略性有關,同年還有文章指出患有子宮內膜異位的女性會更有吸引力。這些文章都在最近被挖掘出來,並且相繼撤稿。
這也是科學界長期以來一直需要面對的一個問題,當一些研究結論在科學層面看似沒問題但是會帶來負面影響,傷害某一群體時,這種文章應該要被髮表嗎?就這些年來科學界一些人士不斷深挖這類文章並要求撤稿的行動來說,這一問題的答案是不應該發表。
對許多科學家來說,他們並不驚訝會存在這些容易引起許多人不滿的研究,但是他們很好奇這些文章究竟是如何發表的。作為稽核的雜誌編輯為何會讓充滿攻擊性的文章上線呢?在撤稿觀察網給出的分析文章中其實能得出一定的啟示,文章指出出版刊物會帶有一定的雙重標準,他們也許會為了發表一些帶有導向的文章而忽略其不科學的部分。
而我們從這篇《自然·通訊》文章的撤稿理由中就可以看出研究者和出版界完全不同的想法,在撤稿宣告中,編輯表示並不是因為大家不喜歡這篇文章而撤稿的,單純是因為裡面的研究方法不靠譜、經不起推敲才決定撤回稿件。“如果結論有效並且證據堅實,即使爭議性很大,我們也會將其分享到研究群體中,這樣大家可以互相爭論並且提出更好的解決辦法。”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這篇文章的分析方法很靠譜,撤稿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撤稿宣告指出,如果只是有讀者對結論感到不適是不會撤稿的。
期刊的評判標準可能會長期存在這種問題,因此科研界或許難以完全避免出現類似的歧視性文章。但這種做法,對期刊的負面影響可能是很長遠的,這篇論文出現後,已經有研究者表示不會再審閱《自然·通訊》的文章。就像撤稿觀察網分析的一樣,期刊希望科學家相信他們發表的內容,但每一次其中出現嚴重錯誤時,讀者對這本期刊的信任度都會削弱,而一旦它們選擇不撤回這類文章,這份信任就可能會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