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當下任何人與事九九歸一幾乎都是一個“錢”字，幸耶？悲耶？

鄰居的孩子上一年級了，按規定他只能就近讀翰林小學。可是，我卻發現他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我曾經諮詢過學校的教務處幹事，房產不在我校招生的地段的孩子能否到我校就讀。

幹事說：“不可能。現在都是資訊化管理，房產不在我校招生的地段是不可能就讀我校的。”

我說：“絕對不可能嗎？”

“是不可能，但不敢說‘絕對’。現在招生管理系統的後臺管理在區裡，如果家長能影響到後臺管理，也是有可能的。但這真的很難很難！”

“真的很難很難”的事，一牆之隔的鄰居竟然做到了。我笑著問：“你們大概費了不少心思吧？”鄰居微笑地點點頭。

好友說，這年頭，幾乎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我細細一想，的確如此：任何人與事九九歸一幾乎都是一個“錢”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幾乎都是利益在維繫著，而利益的本質就是錢。當下，幾乎一切的一切都物化了。物化就是金錢化。

和妻子大概三年沒吵架了，今年一共大吵了三次。三次幾乎都和錢密切相關。似乎溫情脈脈的婚姻其實質，不過是利益的共同體，也就是錢的共同體。我悲哀地發現，很多很多的婚姻都是如此。

我走進商場、超市、餐館等等。這些場所的工作人員之所以笑臉相迎，那是因為他們認為我有消費能力，他們看中的是我口袋裡的錢。魯迅的《孔乙己》中，“還欠十九個錢”在小說結尾處連續出現四次，就是在暗示自命不凡的孔乙己在魯鎮人心中真正的價值就是他偶爾可以到咸亨酒店喝酒而消費的“十九個錢”。這就是魯迅筆下魯鎮社會的勢利。其實，在生意人眼中，我們就是若干的錢，我們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在勢利的關照下，我們的遭遇跟孔乙己沒有本質區別。

我發表過78篇學術論文，出過一本專著，一篇論文被教參轉載，四篇論文被人大影印資料《初中語文教與學》全文轉載。在全國中語界，我算是有點小小的虛名，也引起過一點小小的關注。但是在父母親人和鄉鄰們那裡，這不值得一提。原因很簡單，這一切沒給我帶來更多的錢，我依舊領著那份餓不死撐不死的教師工資。他們最崇拜的是早早從商的姐姐。姐姐才是他們眼中的大英雄。因為姐姐有錢，住大房子，開豪車。父親常常跟別人“顯擺”自己的女兒，從來不提我。而且父親一直認為我多年的努力和成果壓根不值。在父親的價值觀裡，只要不能帶來錢的增多，那就是“不值”。

有時，我難免在父親面前顯擺自己的“出名”，以對抗他認為的“不值”。雖然，父親翻過我寫的書，看過雜誌社寄來的樣刊，但他對我的“出名”表示懷疑。他說，我不相信你說的。要是你真“出名”，為什麼你沒有漲工資？為什麼沒有大把地掙外快？一學期才兩三次外出講課講學，連一萬塊的外快都難掙到，你這個“出名”我不怎麼相信。

父親的價值觀就是整個家族的價值觀，也是整個故鄉的價值觀，或許也是整個社會的價值觀。

我以為國人最大的悲哀或許就是，不論是哪個階層，不論是何等文化程度，不論是哪行哪業，不論是來自天南海北，多數人的核心價值、核心追求都是錢。這表明多數中低收入者活著是在為生存而戰，而高收入者活著是在為無止境的物慾而戰。

有時候覺得成人比孩子要好管很多。有些孩子因為無知而無法無天，難以管教。但是成人們，只要你控制住生存的閘門，多數成人都會向生存低頭，乖乖就範。西方諺語：如果你不是船王的女兒，你就必須為一日三餐向全社會低頭。

我渴望多數人的生活能擺脫生存的糾纏！

任何人與事九九歸一幾乎都是一個“錢”字，幸耶？悲耶？絕對的悲哀！人之所以為人，不是錢，而是人類區別於其它物種的豐富的情感世界。只為生存或物慾而活著，是人類的退化。因為動物就是隻為生存而活。

我渴望書本上所描繪的溫情脈脈的傳統社會能真的迴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