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之後，父母往往比孩子更想知道結果，彷彿他們才是這場拉力賽的主角。我似乎對於自己的去處有了預判，就等著學校發放錄取通知書。那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牛皮紙信封，裡面夾著一張寫著我名字的紙片，落款蓋著大學招生部門的紅章。

錄取通知書上寫的新生報到地點在躍進廳。與其說這裡是一座多功能廳，倒不如說是一座大食堂。來自全國各地的莘莘學子簇擁在這裡，熙熙攘攘的景象好似春運期間的火車站。我在靠近北門的地方找了一張桌子，和大家一起填寫那些晦澀的表格，彼此還時不常互相討教一下。當時坐在我旁邊的一位同學如今已成為肝移植領域的專家。我們這級新生一共有六百餘人，其中以醫生為培養方向的臨床專業佔了六個班。除此之外，還有部分同學報考了基礎、藥學、護理與檢驗等專業。或許是為了照顧女同學們的原因，男生宿舍樓靠近四環路附近，而女生宿舍樓則面對操場，之間是一片尚未清理的空地。我所住的房間位於二層東側把角兒，裡面擺著一張書桌與四張上下床。

眾所周知，大多數同學通常會傾向於選擇睡上鋪，一方面可以把下鋪騰出來放行李，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床單被弄髒。不過我對於住在上鋪或下鋪倒是無所謂，母親說我小時候就曾經從上鋪摔下來過。我開啟行李捲把床單被褥鋪好，準備體驗一下新家的感覺。沒想到我剛坐下去，床板就轟然掉到了地上。我當時嚇了一跳，趕緊俯身檢視。原來床板的寬度比較窄，平時勉強搭在床架上，稍微受力就無法支撐。好在床下有兩根結實的木條，寬度正好與床架平齊，於是我把它們墊在床板下方，一直堅持到離開學校。我的上鋪出身醫學世家，其年齡在幾個人中最大，我們都尊稱他為H哥。H哥自幼就在校園裡長大，他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從宿舍走到家也就是十分鐘的光景。我當時還住在偏僻的南城，回家則需要穿城而過。除了H哥和我家在本地之外，另外三位同學分別來自吉林、河南與陝西。

入學體檢的地方就安排在校醫院，除了必查的血、尿、便常規與肝功能之外，當天我們還被要求做了一份問卷調查，大概內容主要跟氣質型別有關。最終每個人會拿到一張列印好的紙條，上面按照統計結果進行了排序，我的分析結果是①膽汁質；②多血質；③粘液質；④抑鬱質。多年之後，我才注意到上述分類源自希波克拉底的體液學說，不過這種古希臘人詮釋疾病的理論早已被歷史摒棄。現在回想起來，那時也許是有人在搭車做什麼科研專案。

根據學校安排，新生入學後先要接受三週的軍訓，地點就位於京冀交界的某個鄉鎮，如今應該距離新機場很近。除了被褥之外，我帶的那隻舊帆布箱可能是最值錢的物件。據說這是父親五十年代上學的家當，現在他們終於可以把接力棒傳給我了。我把換好的五十元飯票塞進帆布箱，鎖好後用力系緊皮帶扣放到床下，等著軍訓結束返校之後再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