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賴”：從“要我寫”到“我要寫”

課後，照例被圍住答疑，幾個學生的問題都解決之後，排在最後的ZX表情有點羞答地蹭到我面前，看著我不說話。我趕緊討饒：“又來了？ZX不要這樣好不好？我老了，眼睛不好，讀不了那麼快的……”——他上學期推薦我讀科幻小說《三體》，三本書，我讀了四五個月了。

他連連擺手：“不是不是不是！……是我寫了篇隨筆，想讓你看看……”他扭扭捏捏從背後摸出隨筆本。哦——？7月進入高三補課以後，同學們意見，過去十天一篇的“規定作業”隨筆，改成“自選作業”——有表達需求的想寫就寫——綜合複習開始，時間太緊了。

ZX居然第一個主動寫隨筆？！今天太陽從哪邊升起的？我喜得差不多要跌倒啦。這小子高一高二兩年中可是拖賴作業最多的“老賴”啊。也可以說，他是這個班最讓老師們頭疼的學生啊。幾乎每次開班科老師會，談到他老師們就集體上火：“如果這個班沒有ZX，那簡直就完美了……”然後又無奈互相安慰：“不過他比上一屆那誰誰誰好多了……他要睡，由他去吧，天要下雨……就當班上沒有他的……”一個班六十幾號學生，揪著一個睡不醒的學生不放，的確有點犯傻啊——投入多，產出少，甚至沒產出，還要常常生氣死細胞啊。

可是我是個強迫症性格，心裡也想放下算了，行動上卻怎麼也做不到。他對一個班而言是百分之……對他自己而言呢？而且我喜歡糾纏“問題孩子”。

ZX身材頎長，眉清目秀，屬於那種一眼就覺得很聰明的學生。他也的確聰明。精神好的時候，碰上感興趣的問題，他可以滔滔不絕“獨霸”課堂發言權，得老師強制他給別的同學機會才罷休。知識面寬，表達能力強。——可惜他精神好的時候不多。一個星期的7節語文課，他會有至少5節課打瞌睡——不是偶爾睡一下的那種打喲，是“沉睡”。而且睡的水平還相當高，你走下講臺把他拍醒，轉身走上講臺，再轉身，他已經又睡著了；你把他提溜起來聽課，想讓他清醒了再坐下，他站著也能睡著了。上課老睡覺，作業當然就沒辦法正常完成了。而且，這種睡法，也影響身體發育呀。

讓人痛心疾首。我對他宣言說：“不拋棄，不放棄，不妥協……！”他對我的“強迫症”也很無奈。我們就這麼持久戰了幾個學期。不止一個學生隨筆裡面建議我“放下”，我還是放不下。

他不是個一般的孩子。且看他在我的“威逼利誘”下交來的一些隨筆的標題： “恐怖的不是流感，是人心” “嚴法苛律與科學教育”“劉禪真的是扶不起的阿斗麼”“寒窗廿年為烏紗——談大學生的公務員熱”“尊嚴與勇氣——談釣魚島問題” “無論如何，請不要怨恨自己的國家”……這“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孩子，您放得下嗎？

他的文章雖難免單薄甚至幼稚，卻總有初生牛犢的青春創見。但現在不是錢鍾書、郭沫若的高考時代了，如果放任放棄他這麼睡下去，依他目前的綜合情況，明年是絕對考不上一所像樣的大學的。這實在太可惜了。

就想各種辦法刺激他。隨筆本上文字互動，作文講評推薦他文章讓他自誦“發表”；課上鍥而不捨各種辦法驅趕睡蟲，課下談話 “拉鉤訂約”；進步了激獎，回潮了延緩“發表文章”機會。 ……從他的室友那裡瞭解到，他每天晚上看各種雜書或是手機上網到零點以後，從不按時睡覺。我威脅要去“抄家”……最後，班主任聯絡工作繁忙的家長，改他的住讀為走讀。有人監管之後，六月到現在，曾一度被醫生診斷為“嗜睡症”的ZX，上課就精神糾糾了。不僅各種參與——舉手發言，不舉手插嘴，打斷老師爭辯；課下還各種建議——作業量，練習處理方式，作文訓練密度……反正什麼事都有他的想法。作業不僅不拖不賴，還進入優秀作業行列。讓人各種欣慰和喜悅。這不，藝術生外出集訓，語文課代表出缺，我趕緊“提拔”他補缺，當我監察御史了。

高二的時候，天天被我整，不僅不記仇，為了討好或者安慰我吧（我老威脅他要對氣壞我的身體負責），還給我推薦好書，其中就有“中國科幻小說的巔峰之作”（他告訴我的，說已經翻譯到美國了。順便推薦一下，如果您的孩子小學高年級或者初中高中了，有閒讀書，這套書真的很不錯）——《三體》，這幾天天天催問我讀完沒，還要我一定要寫讀後感——逼我交作業了。

一個愛讀書愛思考的陽光少年，第一個做“自選作業”了，是真的醒了嗎？一向不喜歡重複性、記憶性學習活動的小傢伙，高三這一年枯燥的煉獄，還有很多考驗啊。 希望關心國家大事的ZX忍耐，將來能成個家國大器，讓我這個語文老師為他自豪。

這是他主動寫的隨筆，存照紀念。

欣賞激勵是最大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