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時穗 果殼病人 2019年,我滿心期待地升入高三,和所有同學一樣盼望著能進入一所好大學,每天沉浸在題海里,不停地上課、考試、找老師答疑。我以為付出了就會有回報,直到有一天,我徹底垮了。失眠,就默默思考沒解出的題第一次摸底考試,我的成績出奇地好,老師幫我分析現狀並給定下了一個更高的目標。而我當時只感到惶恐,認為那次是幸運使然,感覺壓力倍增。於是,從不失眠的我有時熄燈好久都睡不著,有時平白無故地感到胸悶、心慌,好像喉嚨被人捏住。媽媽讓我去醫院查查,我不以為然,覺得可能只是累了。那段時間,為了比別人多學一點兒,我幾乎放棄了所有放鬆時間。每天下了晚自習回到宿舍,我都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然後坐在樓梯上繼續做題,晚上失眠就默默思考沒解出的題。第二天一早,又在成績退步的噩夢中驚醒,去公共衛生間開燈學習。
圖丨pixabay“我沒事,您別信網上的那些量表”國慶節難得有五天假期,我和家人去商場買秋天的衣服。突然,一陣陣緊張和壓抑感湧上來,胸悶得我幾乎乾嘔,不得不坐下來休息。平時最愛逛和吃的我對周圍的一切失去了興趣,滿腦子想的都是趕快回家學習。可是真的回到家,我開啟書沒寫幾筆就不住地犯困。於是,我開始了嗜睡的假期生活,儘管每晚睡很久,白天照樣提不起精神,胸口也依然憋悶。父母實在看不下去我這種散漫的狀態,提醒該複習了,從不頂嘴的我不顧一切地與父母吵了起來。一些幾乎被遺忘的童年經歷忽然在腦海中浮現,被冤枉、被忽視、被孤立、被辱罵的場景一遍遍執拗地在大腦裡上演,心中的感受似乎比經歷那些時還要難受。而我,將這一切全部歸咎於父母的無知與武斷。心中似乎只剩下了恨,它讓我拼命去反抗父親的拳頭、母親的責罵。我知道,那時的自己像個荒唐的瘋子,但仍舊想要“討個公道”。吵完架,我晚飯也不吃,出門暴走了一大圈,大概有7公里那麼遠,可走完仍然覺得壓抑。母親擔心我,從網上找來一份抑鬱自測量表,我看到一半就意識到自己出問題了,可不敢面對。“我沒事,您別信網上的那些量表,不準的”,我安慰母親。也是從那時起,我有了一個壞習慣——自殘。是的,以我那時自殘的頻率來看,可以稱得上“習慣”了。我用小刀劃破面板,看著血液從縫隙裡溢位,忍受著面板被割開的疼,這讓我壓抑的情緒稍稍得以釋放。高三,我的理想不是考名牌大學假期結束,我消沉了沒兩天就恢復了活力。我舒了一口氣,不過很快又陷入到了難以控制的快樂中。平時幹什麼都很興奮,當成績由第一變成了倒數第二,同學們來安慰我的時候,我卻止不住地笑。同學說從沒見過有人這樣快樂,其實那時我心裡正難受,擰巴得生疼。後來的幾個月,我在大悲大喜的無規則交替中度過,總是咒罵自己幹什麼都不行。我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衝到電話亭去和媽媽訴苦,然後躲進廁所無聲地哭或者用小刀割自己的手臂。我常常在一個本子上寫下鼓勵的話,以為憑自己的力量可以扛過這場考驗。再後來,一次次下降的成績,被我折磨得越來越不耐煩的父母,心中莫名其妙的怨恨,讓我開始思考甚至計劃著死亡。我死了就不會痛苦了,也不會給別人帶來麻煩了。上課時,思維常常遊走到這個計劃裡,我幻想著以死亡來擺脫當時的生活狀態。在周圍同學立志考名牌大學的高三時代,死亡成了我唯一的理想。“認輸不會死,但是我死也不認輸。”元旦前夕,一位老師把這句話作為新年寄語送給我,她大概不知道我心中那個可怕的念頭,但是這句話的確讓我清醒了一點。不管我面對的是疾病還是高考,我的人生才剛開始,勝敗還不一定,憑什麼這麼早就認輸。
圖丨pixabay終於小心翼翼走進診室到了寒假,在別人忙著利用假期“彎道超車”時,我仍然時不時把自己關進逼仄的牆角割開手腕處的面板,或者因為一點小事大發脾氣。終於有一次,我發脾氣時被串門的表哥撞見。表哥很驚訝那個原本安靜的妹妹變成了這個樣子,聽完我對這半年生活的傾訴,哥哥勸我去醫院看看。是呀,或許我早就該去醫院的。3月16日,在媽媽的陪伴下,我用圍巾和帽子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走進一家精神專科醫院的診室。接診的是一位年紀稍大的女醫生,她問我怎麼了,我愣了幾秒說,“自殘,從去年10月開始”。醫生立刻皺起了眉頭,嚴肅地問我:“你為什麼現在才來?”然後給我開了心電圖、抽血檢查和幾個量表。檢查大概花費了一個多小時,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經過醫生仔細的問診,我被確診為“雙相情感障礙”。“是心理疾病嗎?是不是因為她想太多了?需要做心理諮詢嗎?”媽媽問。“和有沒有想太多沒關係,這都精神障礙了,必須要重視。考慮住院嗎?”醫生有些擔憂,但我和媽媽堅決地拒絕了。於是醫生開了丙戊酸鎂,並叮囑我兩週後複診。走出診室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雖然想過無數種可能,也早就意識到我的大腦可能病了,但還是不願相信事情會這麼嚴重。原來不像感冒那般容易痊癒回到家,我開始調整生活作息、堅持吃藥。上網課期間,所有同學都很拼地熬夜刷題,我依舊儘量做到每天12點之前睡覺,並且抽時間出去跑步。我極虔誠地信任那些藥,以為就像治療感冒一樣,吃了藥那些痛苦就會很快消失。可是還沒有快樂幾天,捂住口鼻般的壓抑就又在每天下午兩點準時襲來。上網課的課間,我縮在牆角用小刀割自己的面板。上課時思維也不在課堂上,出神地望著視窗猶豫要不要跳下去,作業也要拖延到不得不交時才會完成。死亡,再次成了我唯一的願望。複診時,我向醫生講了這兩週來的反應。她堅持讓我住院治療,我再次以需要上網課和擔心被老師同學知道病情為由拒絕了。醫生加大了丙戊酸鎂的劑量,又新加了碳酸鋰和喹硫平兩種藥。當天晚上,我服下半片喹硫平後就開始犯困,直到第二天九點才勉強起床。吃早飯時又睡著了,手裡的粥撒了一身。此後,我每晚吃完藥就開啟嗜睡模式,白天也是昏昏沉沉的。冰毛巾、風油精塗眼皮、圓規都不太能阻止我上網課時睡著。於是,只要不開攝像頭,我就找個墊子跪在地上聽課。不過,我的情緒也隨之變得穩定,不再整天想著死亡。
圖丨pixabay沒出現奇蹟,但在享受生活後來,高考延期一個月的訊息正式釋出。我忽然覺得,幾乎各科都是倒數第一的我還有機會,還來得及恢復狀態為未來爭一回。我向班主任求助,請他指導我該怎麼逆襲,向他討一些走出低谷的經驗。鬼使神差地,我把病情也告訴了老師。他有些驚訝,大概沒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看似堅強、甚至曾經幫同學走出低谷的我身上。令我感動的是,老師絲毫沒有歧視我,也沒有嫌棄我笨。他特別耐心地給我講那些已經講過無數遍的知識,帶我分析那些其他同學都會的簡單題目。被“小怪獸”控制了好幾個月的大腦,終於一點點恢復了清醒。再次複診時,另一位更和藹的女醫生聽了我近期的情況,說可以嘗試慢慢減掉那種讓我嗜睡的藥。她似乎對我的學習比較關注,“看一個人的恢復情況,要看社會功能是否恢復,學生的社會功能主要是學習”。醫生還為我加了另一種藥,用來緩解胸悶壓抑的感覺。感覺好轉一些後,我迎來了高考。我考進的大學並不是很理想,現在依然每天吞嚥著藥片來調整情緒。可是,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熱愛生活,感謝生命裡出現過的那些人。我漸漸學會了正視每一種情緒,一旦“小怪獸”興風作浪,就會及時去醫院調整藥量來控制它。如今的我,積極地享受著大學充實的生活,每天都會找到許多快樂的事,整天笑盈盈的。那個結束一切的想法,沒有再來找我,大概以後也不會出現了吧?個人經歷分享不構成診療建議,不能取代醫生對特定患者的個體化判斷,如有就診需要請前往正規醫院。另一個TA也有類似的經歷,請了解TA的故事和醫生點評。作者:時穗原標題:《成績從第一變倒數,我心裡難受卻止不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