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師生關係,記憶中的三位老師就會在頭腦中浮現出來。他們分別是我小學、初中、高中三個不同學段中的老師,在我成長的過程中都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不是好印象。
第一位老師,姓什麼,已經絲毫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個子不高,頭髮花白,手裡總拿著一根折斷的凳子腿,在教室裡來回巡視。當時我讀的是小學三年級,這一年是怎麼過來的,學了些什麼知識幾乎沒有什麼印象,也只記得教室的黑板上總掛著一個大大的算盤。記憶中只有這一個懸在黑板上的大大的算盤,但沒有全班同學在一起噼噼啪啪打算盤的火熱印跡,更不記得打算盤的口訣。工作後,也曾將打算盤作為當老教師的基本功而自學過,但終究是因為沒有什麼興趣而放棄了。所以,到現在我也不會打算盤。其實打算盤應該並不難,乘除不敢說,加減想來是非常簡單的。這不怪我,應該怪教我們的老師。在老師的嚴酷管理下,我們年級雖小,但絲毫不能有任何不符合規矩的小動作;雖然個個板著個身子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專心聽講的樣子,但頭腦卻沒有任何的轉動,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便會迎來老師的棒揍。害怕、緊張、缺乏心理安全感是當時的任課老師帶給我的年度關鍵詞。好在只有一年便換老師了。工作後,曾到一所學校去聽過一位老教師的“教學達標”課,雖然師生間有問有答表面熱烈,但在老師刻板的面孔、生冷的語調下,40多位學生竟然沒有一個孩子看出教師黑板上板書的錯別字,我不相信學生看不到。我沒有去問學生上課的感覺,但緊張、壓抑、甚至有些肅殺的課堂氣氛,陡然間讓我想起了自己小學三年級時的老師,渾身起雞皮疙瘩呀。
多少年來,“師道尊嚴”的觀念在這樣一些老教師的頭腦中一直是根深蒂固的。他們始終帶著皇帝的強權意志來管教學生,從而以尊師重道之美德來奴化學生。教師習慣於將自己置於絕對權威的地位,讓學生時時處處唯教師是瞻。教師機械地教,學生機械地學,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創新,不需要情感。因此也就扼殺了生命,抑制了靈動,泯滅了個性。由於過分地提倡尊師,以至學生對教師普通地產生畏懼感、順從感和距離感。這樣的師生關係,往往是緊張的代名詞。教師將自己的人格凌駕於學生的人格之上,漠視學生的獨立性、主動性,學生對教師只能服從,沒有了學習的主體地位。
在教學關係中,教師是施教者,是活動主體,學生是模仿者,是被動的接受者。在教學方法上,教師是“導體”,負責把前人的知識經驗照搬給下一代,學生毫無選擇、不經咀嚼地全盤接納,囫圇吞棗,食而無味。在教學方式上,無非是教師講學生聽;教師寫學生抄;教師考學生背。在教學評價上,教師是唯一的評價者,學生是被評價的物件。這樣培養出來的學生視教師為神聖,為完人,為知識權威,循規蹈矩、言聽計從。“教不嚴,師之惰”“嚴師出高徒“的嚴厲管束文化觀念,使得教師手持利器,如監工般隨時監視學生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罰站、罰抄、打手、掌臉、面壁思過更是家常便飯。這種以管代教,肆意撕剝、傷害學生尊嚴的做法,無形中造成了學生與教師的隔閡,師生關係冷漠,學習就不可能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第二位老師,是一位年輕的教師,剛剛師範畢業,教我們初中**。在當時多是民辦或代課教師任教的農村初中學校裡,這位老師成為了當時這些教師中學歷最高且唯一受過正規師範教育的老師。果然不負眾望,這位老師水平著實不低,語言乾脆利落,講課思路清晰。更為神奇的是,這位老師不知何時練就了百步穿楊的“飛筆頭”絕技,只要你有絲毫的不專注,一個粉筆頭定會不偏不倚落到你的頭上,彈無虛發。他每節課只講15分鐘,餘下的時間便讓我們做練習。而這位老兄便開始在講臺上或教室外面踱步了。下課鈴聲響起,他便夾起書本頭也不回地飄然向辦公室走去。教了我們一年,除了課代表和幾個成績特別優秀的學生外,他叫不出幾個學生的名字。對學生的提問也多是嗤之以鼻,“這麼簡單的題你都不會?你怎麼那麼笨呀?”是他的口頭禪。我至今仍記得他那幅眼光向上,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樣。因為課講得好,幾年後他調進了縣城,到一年名校去任教。只是,我聽許多學校的教師說,他課講得還可以,但教學成績向來很一般。
時代的變遷或多或少地影響著師生關係的進化,年輕的教師開始關注情感在教育教學中的重要作用。開始想方設法地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研究採用什麼樣的教學方法才能夠讓教學取得最大的效益。但此時的師生關係還僅限於教育教學領城,且把教育窄化為教學,把教學窄化為知識教學,而把師生交住簡單理解為一種知識傳遞活動。教師對學生的關注僅僅侷限於學生對知識的掌握,學生的進步也只表現為知識的豐富和成績的提高,極少有教師去關注學生的情感因素在學習中的重要作用。由於教師很少與學生主動交流,學生也害怕與教師交流,師生之間難以形成相互欣賞,相互理解和想相互信任的情感支援。
許多老師認為自己最主要的任務是教學生知識,學生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學會教師所教的內容。這種想法就導致教師仍然是知識的權威者和擁有者,學生對知識即使有疑問,也不敢提出自己的見解,只能被動地接受。這種做法忽視和壓抑了學生的能動性,嚴重阻礙了學生自身能力的發揮。在教師面前,學生始終是可以被任意戲弄的物件,是考試的機器,是為自己贏得榮譽的工具。很多教師偏愛天資聰穎成績優異的學生,不能夠平等地對待每一個學生。致使多數學生往往充滿挫敗感,對學習沒有信心,難以發掘自己的優勢,更看不到自己的前途,中途綴學者比比皆是。
第三位老師是擔任我高中三年班主任的老師,行伍出身。由於某種原因,我們班被學校委託培養,得以與這位班主任老師結緣。用班主任老師當時的話說,是由於學校對我們這個委培班的特殊關照,安排了他這位學校最優秀的老師擔任我們的班主任。由於行伍出身的緣故吧,教師經常“訓練”我們,從站姿到坐姿,從行走到立正,只要看到老師的食指一舉,我們全班同學便令行禁止,規規矩矩、精神抖擻的快速向食指靠攏對齊。“集體訓練+個別訓練”是這位班主任老師管理班級之寶貴經驗。三年中,全班同學沒有一位不被他當眾單獨操練過,有的是因為是因為上課眼神不對,有的是因為站姿不夠挺拔,有的女同學因為長了一條“狼腿”還穿了一條健美褲……只要老師看你這兩天不怎麼順眼,他定會找茬對你進行特殊關照。而真正需要關照的時候,我們可親可敬、富有愛心的班主任老師是很少出頭露面的。同學們生活中遇到了問題,也多是去找其他任課老師,鮮有找班主任老師來幫忙的。那時我們都住校,學校沒有安排專門的自習課,但同學們晚飯後多會自覺到教室去自修,在學校住宿的幾位任課老師也喜歡到教室來和同學們聊天。但三年之中,自習課上從未看見過班主任老師的身影。因為好多同學都曾被老師當眾“修理”過,有的甚至被羞辱的無地自容,以致於一直記恨在心而不得釋懷。畢業後同學聚會,很少有人提及班主任老師,即便有人提起,也往往是引來“他還沒死呢”的咒罵。
一個自認為優秀的班主任老師,在當了學生三年班主任後,卻倍受學生的謾罵和詛咒,這不得不說是教育的悲哀,教師的悲哀,其實正是不平等師生關係、不正常管理行為,不正確的教育觀念埋下的禍根,釀下的苦果。教師、學校、家長以至全社會都有一種潛意識:能管住學生的老師就是好老師,不能管住學生的教師不是好教師。師生關係一直表現為教師對學生的嚴加管束,而學生必須對教師絕對服從。這樣的教師習慣滿足於學生的表面順從,班級的表象太平,而很少去關注學生的心理,去服務學生的需求。不對等的師生關係很容易為師生正常交往設下障礙,也往往導致教師做出有違師德規範和教育法律法規的事情後卻自以為是,不以為然,形成師生非和諧交往的惡性迴圈。
關係第一,教育第二。新的時代,重構和諧師生關係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