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興偉
開學後,與同事聊起備課。同事困惑,備課總感覺教案寫得沒啥用,課堂教學的很多內容都已經內化到心裡了,有時候只不過因為應付檢查,不得不把自己頭腦中的內容再複製一份。其實,我也有此困惑。只不過我在備課時,除了寫自己的教學設計方案,更多的是寫自己的讀書備課心路歷程、文字解讀心得、備課靈感,或者是抄寫備課過程中遇到的有價值資料。我把自己教案上所寫的非教學設計內容稱之為“教學札記”。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教師四十分鐘的課,可能是400分鐘、4000分鐘或者更長時間的準備,在漫長的準備過程中,我們的思考經歷了不斷地深化,不斷地否定和不斷地提高。備課過程中每一次的思考駐足,每一次的靈光一現頓悟,都值得我們用文字誠摯地記錄下來。可是,很多時候我們在備課過程中,太執拗於教學的最終設計,而對設計過程中的困惑、痛苦以及折磨統統忘記了。教學方案固然重要,但比起教學方案,備課過程的思考路徑、心路歷程更有價值。因為沒有這個過程的孕育,飽含著智慧的“教學方案”怎麼能夠生產出來呢?因此,當我們在複製大腦中的教學方案時,不妨記下自己複製時的所思所想。哪怕是一丁點的思考,都會比一篇的複製有價值。
上大學時,我在圖書館遇到了沈蘅仲先生的《知困錄》一書,當時年少,並不知沈先生在語文教育上的地位。該書的另一個名字是“中學文言文備課札記”,隨手翻翻,多是對中學教材中文言文的考證、疏解。那時我的興趣是當代文學研究,怎麼會對這樣一本“國寶級”的備課札記有興致呢?現在想想,甚憾!此本書,如今較難找到。但檢索“沈蘅仲《知困錄》”,我們能讀到上海交通大學附屬中學歷史教師彭禹所寫的《讀<知困錄>後記》。
彭文不僅介紹沈蘅仲先生教書的趣聞逸事,還對沈先生的治學、治教做出了高度評價。重點介紹了《知困錄》的體例以及沈先生備課所付出的心血。據彭文介紹該書的“寫法完全是古人作註疏的體例,先抄出所注詞句,其下附以諸家解釋。”比如“在賈誼《過秦論》一篇的備課筆記裡,一個‘逡巡’,便引注《廣雅》《辭通》《史記》《漢書》《五人墓碑記》《重賦》《琵琶歌》《西廂記》等八部古詩文、字典中逾十篇材料。此外又引《太陽照在桑乾河上》《紅巖》等現代作品以記該詞在後代的變化。”又比如“黃宗羲的《柳敬亭傳》,先生在書中抄錄吳偉業《柳敬亭傳》《為柳敬亭陳乞引》《柳敬亭贊》《沁園春·贈柳敬亭》《楚兩生歌》、錢謙益《為柳敬亭募葬地疏》《左寧南畫像歌為柳敬亭作》、張岱《陶庵夢憶·柳敬亭說書》、周容《雜憶七傳·柳敬亭》、餘懷《板橋雜記》、沈默《發幽錄》、鄧漢儀《慎墨堂筆記·柳敬亭》《魚磯漫抄·啖鼠矢》、陳維崧《左寧南與柳敬亭軍中說劍圖歌》《小秦淮曲》《贈柳敬亭》、閻爾梅《柳麻子小說行》、冒襄《贈柳敬亭詩》《小秦淮曲》、毛奇齡《贈柳生》、王猷定《聽柳敬亭說書》、朱一是《聽柳敬亭詞話》、李良年《贈柳敬亭》、 朱淑熹《柳敬亭自京師過訪吳陵感舊》等共二十一家三十二種詩、文、曲、劇。由此還原出一個比黃宗羲一篇文字中所記載更加翔實、立體、多面的柳敬亭。”
據彭文介紹,沈蘅仲先生在自序中說“凡此種種,無非供學生比較學習、從而培養他們對史實作出判斷並能寫出有自己見解的議論文的能力”。讀到此處,我就在想如今的語文教學改革名詞製造不斷,今天三維目標,明天核心素養,後天任務群,改來改去,只不過做文字遊戲,學生倒是真正讀書也就罷了,關鍵是學生天天深陷題海,就是遊不到讀書的正岸。沈蘅仲先生備課黃宗羲的《柳敬亭傳》,不就是今天人們津津樂道的“任務群”、思辨閱讀嗎?可是先生早在半個多世紀前就在做了,並且還是在教育的手工業、農業時代。近一段,我在讀王麗主編的《我們的語文課》,文中各行各業的大師回憶自己中小學的語文課,其實歸納起來無非是:重視國學傳統,多讀多寫。可是如今,語文回到真個正道上了嗎?
引用沈蘅仲先生的《知困錄》,絕非為了說明自己的備課札記多麼高明!
其實在沈蘅仲先生面前,只有高山仰止!正如彭文所言“對於有心向學的人來說,在這樣的先生面前,自然只有敬仰、信服,我要是有這樣的師傅,轟我下講臺,我絕不敢多說半個字。對於無心向學的人來說,也是要怕的,因為這樣的讀書人,總是會讓那些不讀書的自慚形穢。”
語文老師區別於其他學科教師的身份就是讀書人!語文老師不讀書,要求學生讀書,這現實嗎?語文老師的主業是讀書,讀書就是最好的備課。所以,語文備課,從寫好讀書札記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