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我把青春獻給你---我是中師生

中篇：蛻變（14）

後來靜姝離開那個山村，好多年都沒有吃過那種豆腐，自從發現縣城菜市場有這種豆腐賣之後，靜姝每年又可以吃上這種豆腐了，兒子沒有覺得這種東西好吃，他說：“味道怪怪的。”是的，確實有一種特殊的味道，但是味道的記憶是和往事的記憶連在一起的，兒子沒有那段時光的記憶，所以在他看來，只是“味道怪怪的”了。

山裡的孩子沒有什麼娛樂，靜姝聽說他們學校多年也沒有過兒童節的慶祝活動，靜姝和杜若決定，這個六一兒童節，讓孩子們歡樂一次。

靜姝和杜若商量了很多次，如果要搞一臺晚會的話，節目倒不是問題，只是舞臺、服裝沒有辦法，這裡沒有電，只有白天搞，舞臺佈置什麼都沒有，連一幅布幔都沒有，靜姝還在笑著說，只有把她們的床單縫起來。不管是歌舞節目，還是語言節目，服裝是必須要的，可是這些孩子們平時穿的衣服沒有補丁的都很少，怎麼可能在舞臺服裝上花錢呢？靜姝杜若想了好幾天的辦法，想一個否決一個，後來他們決定因地制宜，來一個篝火晚會。

這個主意太好了，只需要一個壩子，一堆火，硬體就齊活。壩子現成，木柴更不是問題。靜姝和杜若覺得這簡直就是為這個山村小學量身定做的慶祝方式。而且這種方式可以讓所有的孩子們參與進去，而不是少數人在臺上唱歌跳舞，大多數孩子在臺下當觀眾。

從五月初開始，她們就開始準備六一的篝火晚會了。

孩子們每人從家裡帶一些木柴，力氣小的帶一根就行，力氣大的多帶一點，重在參與。孩子們踴躍參與帶木柴活動，本來只要求帶一次，有的孩子每天帶點，老師說夠了，還不聽，說用不完的老師平時煮飯用，其實靜姝她們煮飯的木柴從來就沒有缺過。沒幾天的時間，那個空著的教室裡堆了好大一堆木柴了。

杜若利用音樂課，靜姝也用活動課教孩子們一些簡單的舞蹈。

六一慶祝活動決定在五月三十一號晚上舉行，這天正好是週六。之前反覆給學生講，除了住在學校周圍的孩子，晚會每個孩子都要有家長到場，學校四點放學，家長四點左右到學校，給孩子帶點吃的，還要帶好手電或者火把。如果有個別學生家長不能到學校，也沒有辦法把孩子託付給附近的家長，那孩子放學後就回家，不能在學校參加篝火晚會，畢竟安全是最重要的。

那天下午放學後，校園裡已經集聚了好多的家長了，家長們高聲打著招呼，親熱地攀談，村長也和家長們談笑風生，有個家長大聲說：“我家裡的事情，地裡的事情忙得不得了，說不能參加晚會吧，嗨呀，娃兒哭的那個傷心吶，只好放下所有的事情來參加他的晚會。”“是啊，我們苦農民，一年到頭哪有休息的時間啊，出不完的汗，做不完的事，但是吧，孩子哭的也可憐，來唄，大不了多打點夜工了。”“話又說回來，我們這些人也可以趁機來休息休息，挺不錯。”

老師開始佈置晚會，其實太簡單了，就是在壩子中間架起一個高高的柴垛，根本不要老師們動手，家長們七手八腳就把柴堆架得完美無缺了。時間還早，老師說晚會六點開始，叫孩子們領著家長到處看看。

六點天還沒怎麼黑，操場上的篝火已經燃起來了，火焰熊熊，孩子們已經在火堆周圍歡呼雀躍了，小點的孩子繞著火堆你追我趕。村長站在旁邊看著孩子們撒歡，笑靨如花。

散在各處的人們紛紛往操場這邊來，很快，操場上就聚了百多個人，還有附近的耄耋老人，張著沒有牙的嘴笑眯眯地看著孩子們歡樂。

也沒有話筒什麼的，村長找出來一個生鏽的放電池的喇叭，用喇叭講了幾句話，大意是自從兩位老師到了這個學校後，一切都變好了，孩子們成績好了，習慣好了，山村有了生氣了。為了感謝學校老師的辛勤付出，孩子們一定要努力學習，考好的學校，將來走出大山，做大的貢獻。如果可以的話，學到本事了又回到山村，改變山村一窮二白的面貌。

靜姝講了幾句，代表老師祝孩子們節日快樂；感謝村長和家長的積極配合；孩子們都很可愛，也很好學，他們一定會不辜負上級領導和家長們的期望，好好培養這些孩子們。

家長們使勁地鼓掌，來表達他們的敬意，搞得靜姝杜若怪不好意思的。

天漸漸黑了，篝火燃得更旺了。靜姝把她寒假買的一個大件拿出來，那是一個錄音機，當時屬於小小的奢侈品，今天的舞蹈伴奏全靠它了。

第一個舞蹈是鍋莊舞，這個舞本來就是藏族的集體舞，動作簡單，不斷重複，一邊跳一邊往前跑，孩子們早就學會了。全校四十多個學生三個老師全部參與，圍著火堆跳起了歡樂的鍋莊。

第二個節目是圓舞曲，靜姝和杜若把他們當年在師範時獲獎的那個《青年友誼圓舞曲》教會了學生，然後那個悠揚的樂曲響起在夜晚的鄉村，別有一番滋味。

再接著是秧歌，這個舞蹈好多村民都會，幾乎所有能跳的人都加入了，這個壩子在這個晚上簡直成了歡樂的海洋。

接下來，杜若表演了一段芭蕾，沒有芭蕾服裝，沒有舞鞋，但是身穿白色長裙的靜姝像個精靈一樣在那樣的夜晚點燃了無數人心中對美的熱烈追求。杜若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詮釋著什麼叫做美，什麼叫做震撼。

靜姝和杜若以及李夢月加另外一個女孩一起跳了一段新疆舞，也贏得了人們的掌聲和喝彩。

一個多小時飛快地過，這時候，火堆的下面已經有很大一堆通紅的木炭，村長笑嘻嘻地提來兩撮箕洋芋，刨開火堆，把一些洋芋鋪在地上，然後蓋上紅色的炭灰，大家繼續歡樂。

後來是伴著音樂，群魔亂舞，想怎麼跳就怎麼跳。嘻嘻哈哈地聲音響徹雲霄，後來居然還有一些人打著火把向這裡聚集。

沒過多久，一股熟悉的香味伴著音樂隨風飄散，那是烤洋芋的香味。

幾個家長把篝火分成好幾堆，每個火堆下埋下很多洋芋和紅苕。村長拿著話筒吆喝：“今天洋芋紅苕管夠。”“我們家別的沒有，洋芋紅苕有的是，明天我給村長背一背來。”一個家長高聲說。

篝火晚會的後半部分演變成了吃烤紅苕、烤洋芋晚會，靜姝覺得那個晚上的烤紅苕和烤洋芋最香了。中國人的聚會總是從吃開始，以吃結束，有時候不是以吃開始，也必定以吃結束，不在吃喝中結束的聚會總覺得缺點什麼。關鍵是中國人在吃上簡直是聰明絕頂，食材豐富多彩，做法流派眾多，吃法花樣繁多，我們把這個叫做源遠流長的飲食文化。

九點了，村長宣佈：“篝火晚會兼烤洋芋晚會到此結束，我們男女老少過了一個歡樂的兒童節，晚會圓滿成功，希望大家戒驕戒躁，再接再厲，再創輝煌。”

村長的講話贏得大家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什麼時候再搞篝火晚會，我們還來。”有家長大聲問。

“只要是節日我們都搞。”村長大聲說。

“太好了，太好了。”孩子們高聲呼喊。

人群散去，三個老師加上村長在收拾沒有熄盡的火。

靜姝她們又累又高興，這樣的晚會真的太好玩了，這些生活在鄉野的人們是多麼需要這種活動啊。

很快，兩邊山上的小路上就看見火把順著山路蜿蜒而上了，人們一邊走路一邊高聲唱著歌。

今晚的小村很晚才入眠。靜姝想起了詠歎調《今夜無人入眠》，心裡哼唱起來。

村長去公社開會回來，召集三個老師開了會，大意是公社領導對青山村小的工作特別滿意，特別表揚了新來的兩位老師，說她們倆給山村小學帶來了朝氣和活力。公社領導還上報了縣教育局，肯定了兩個新老師的工作，縣教育局不日將派領導到青山村來視察工作。

領導要來的那前一天，全校上下兩百多師生對學校進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大清潔，村長甚至殺了一隻羊。村長說，好多年都沒有芝麻大的領導來青山村了，這次竟然有教育局的副局長帶人來檢查工作，真是青山村的福氣。

第二天，教育局副局長一行7人來到了青山村小，他們視察了學校，表示條件太差了，以後一定儘量改善學校的硬體設施。下學期就給孩子們兩副乒乓球桌，一副籃球架，爭取儘早給教室裝上玻璃。村長激動萬分：感謝領導的關懷，冬天這些娃娃們凍得造孽，安上玻璃就好了。

不過其實沒有裝玻璃那麼簡單，因為好多窗框已經朽了，得重新做窗框。

接著聽了杜若和靜姝的課，對她們的課進行了高度的評價，稱她們一定會改變山村教育的局面。同時也提出了一些值得改進的地方，靜姝杜若頻頻點頭。

下午吃飯的時候，副局長親切地詢問兩位老師的個人情況，今年多大啦，父母是幹什麼的呀，家裡幾口人啊等等。還表示有什麼困難要告訴領導。靜姝心裡說，領導像神仙一樣，見都難見一次，去哪兒告訴，還不如早點給教室裝上玻璃實際。

然後全校期待教室裝上玻璃，操場裝上籃球架、乒乓球桌的那一天。

結果一直到暑假也沒有動靜，村長多次到公社去問，回答說全縣那麼多學校，慢慢等吧，總有一天會等到的。

開心的暑假開始了，靜姝又有好幾個鄰居家的孩子報了中師，靜靜地等待開學。

這個暑假，有人到向靜姝媽媽提親，媽媽說這個得靜姝自己拿主意。靜姝考都沒有考慮就以年齡小拒絕了，靜姝不能接受別人介紹，覺得這種方式談戀愛太滑稽了，靜姝堅持要自己遇見，又想起梅寒，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遇上梅寒那樣讓她心動的人，靜姝嘆了一口氣。

媽媽告訴靜姝：“任家姐妹來找你，說你回來後儘快去找她們玩，說她們只待幾天就要走了。”

對了，靜姝想起來她們今年該畢業了。

任雪嫚和任雪媛一見靜姝就忙著告訴她：“靜姝，這幾天和我們多玩玩，以後我們在一起玩的機會就少了。我和媛媛都只能在家待五六天就要去上班了，以後也不像你們有寒暑假了。”

“對了，你們倆分到什麼單位的？”

“我留校了，在校團委工作。媛媛在市腫瘤醫院。”雪漫開心地說。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開學的日子很快到了，靜姝坐在到學校去的客車中的時候懨懨的，杜若問：“是不是想到任雪漫和任雪媛到省城去工作了，而我們只能去到連水電都沒有的鄉下很失落？”

“是啊，你說她們的分數和我們差不多，任雪媛還比我們倆低一些，想想真是覺得心裡難過。”

“你得怪你自己不敢冒險，我是沒有辦法，我們家孩子太多了，爸媽又都沒有工作。”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不要自尋煩惱了。”

“好的。”

到了中心校開開學工作會的時候，才知道他們村小又考得非常好。學校又得了獎狀，他們三個老師又得到了表揚和精裝的筆記本。在中心校的時候她們聽說小瓊生了一個男孩，還在孃家休產假。靜姝和杜若打算在小瓊修完產假上學後去學校看小瓊和她的寶寶。

開學不久，村長又去公社打聽副局長承諾的事情，仍然是那句話，等著吧。

私下裡杜若對靜姝說，不用等了，副局長說的話兌現不了了。

靜姝想知道是為什麼，杜若不想說，但後來經不住靜姝的軟硬兼施還是說了，只是要求靜姝不能對任何人講。

原來從那次視察後不久，就有人到了杜若家裡，介紹副局長的兒子給杜若，杜若的爸媽不敢答應，就說等暑假杜若回家後自己決定。

後來杜若被安排和那個兒子見了面，副局長承諾只要杜若願意和那個小夥子交往，那麼隨時可以把杜若調到縣城的任何一所學校，如果杜若不願意教書，調到教育局都可以的。但是杜若拒絕了，副局長很生氣。

“我是很想離開這個小山村，但是我要憑我自己的能力調出去。”

再說，那個男的又矮又胖，我不喜歡。”杜若撇了撇嘴。

“這樣啊，你可千萬不要拋下我，你走了，我怎麼辦？”靜姝也覺得好慶幸，要是杜若答應了，走了，留下靜姝一個人可怎麼辦？又沒有哪個副局長的兒子看上她。

後來村長再要去問這個事情的時候，靜姝就婉轉地告訴村長說不要去問了，她聽親戚說全縣這種情況很多，要慢慢排隊，恐怕沒有三五十年是沒有希望的。村長以後也就沒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