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第一次動了念頭,想跟老人們分開住。
老公在部隊,跟婆婆一起睡了7年,同一個屋簷下關係還算不錯,也沒有太大的爭執。
我媽偶爾過來幫忙,兩親家之間比姐妹還親。
這段時間,家裡出現了三個老人:婆婆在杭州幫我帶小孩,媽媽因為大病在杭州做治療,我爸全程陪護我媽。
我確實享受了老人帶來的便利:回家有飯吃,不需要操心家務。
但與此同時帶來的,是隔代教育在孩子身上深深的烙印,以及當媽的不得不每天一邊帶娃,一邊跟老人們進行抗爭。
我終於明白茨威格說:
“她那時還太年輕,不知道命運所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所有你所享受的便利,最後都是一把雙刃劍。”
一大早,女兒懶床,知道她起床慢,我一入冬就開啟了中央空調,這樣的目的就是讓孩子有充足的時間,自己動手去睡袋換衣服。
女兒剛起床,婆婆就在她旁邊坐好了,一手拿著衣服,一手拿著褲子。
我說:讓她自己來!
我女兒說:奶奶,我自己來!
婆婆不甘心,怎麼了,誰長大了還不會穿衣服了,先把衣服穿上。
我說:你不要給她穿衣服了。
婆婆不聽,又一件衣服準備套。
我只能提高聲音。婆婆突然說了一句:這麼大聲音,打算嚇壞孩子嗎?
於是東拉西扯一陣子,在你爭我吵中,花了快20分鐘才把衣服穿完。
起床就吵得昏天黑地。
我跟婆婆如果爭吵,只要我媽在,一定跟婆婆站在同一戰壕,一起批評我對孩子要求太高。
老師也跟我反應“女兒的自理能力明顯是有差距的”,說真的,我已經很努力想讓她自己來,可是條件不允許,我也是人啊。
起床過後是吃飯。
女兒吃飯很慢,而且只吃蒸的、煮的,一到冬天,早飯更是心頭病。
這個時候,奶奶外婆又出手了。不管她怎麼拒絕,奶奶的勺子已經伸到了嘴邊,外婆手拿包子也躍躍欲試。
我說:媽,你們讓她自己吃。
兩個媽幾乎異口同聲說:怎麼了,以後誰還不會吃飯了,還不指望她能多吃點。
我無法忍耐的每一天,都會跟老公哭訴。
老公說:那你也得等我轉業回來。
我對她們沒有半分惡意,她們也對我關愛有加。
但卻偏偏因為對孩子的過於寵愛,而成為我們無法協調的門檻,這在年長之後,越來越凸顯,越來越無法觸碰。
前些日子,孩子線上作業做錯了,我讓她訂正作業。
婆婆進來後說了一句:嘖嘖嘖,幼兒園的孩子,怎麼跟明天要高考了一樣。
我說:這是培養良好的學習習慣。
婆婆補了一句,這才多大,你也太焦慮了(好,這個焦慮的詞語都被她學到了)
我說,我沒有焦慮,做錯了當然要訂正啊。
婆婆說:現在9:00了,一個晚上,又是彈鋼琴,又是讀古詩,現在還要訂正錯題,你打算給她休息嗎?
寫到興頭上,發張之前的圖吧。
我看了看時間表。
其實每個週六我們都有一整天的休息時間,其他日子難道整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嗎?
到了讀英語的時候,我說:你這裡讀得不對。
她沒作聲。下一個又錯了。我說:你要仔細些,複數後面有一個s。
到了下一本閱讀,讀下去還是漏了一個s。我說:你真的要仔細點!
聲音一響亮,我媽就從房間裡趕到了書房:
“怎麼了,你這麼兇幹嘛?萬一讓她患了抑鬱症怎麼辦?現在孩子壓力大,精神崩潰的還少嗎?”
我有點嚇到我媽的陣仗,小孩子精明得很,裝作特別委屈。
委屈在兩個老人那裡特別有用。
不由分說,我媽的眼淚掉了下來。
這個時候,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一邊是拖著病體還在哭的媽,一邊是一臉無辜心裡暗喜的女兒。
生氣只能往肚子裡咽,嘴裡還得說:算了算了。
我媽說我必須跟孩子道歉。我說不行,是她錯了。
但我又不能讓我媽太生氣,默不作聲地被我媽指責。
這幾年,什麼甲狀腺結節、乳腺增生已經都紛紛跟上了,這些病見怪不怪,我都能坦然接受。
自從當了媽後,這種難,不是你能控制的。
一年365天,總會硝煙四起,甚至讓你懷疑人生,甚至問一句:你到底圖啥。
是啊,圖啥。
我現在有自己的事業,有房有車沒有經濟負擔,想買什麼幾乎不需要太過腦子,我這麼生氣,是為了自己嗎?
“我是為了你好啊!”這大俗話,終於也掛上了嘴。
有些時候,不是你跟老人的生活無法相處。都是五穀人生,哪有那麼難。
可是,當你們發現理念背道而馳,甚至針鋒相對的時候,才是刀光劍影裡,兩代人真正的摩擦。
我用我的方式愛孩子,她們用她們的方式愛孩子。
可是,愛與愛之間卻是兩代人最深處的矛盾。
她們活到她們的這個年紀,其實希望人生更鬆弛,因為我們已經被培養成人,看到了一個孩子從小到大,看懂了人間太長的路,也更願意平和接受。因為她們的孩子已經成舟。
而我們,像是拿著一張彩票,一點一點刮開,永遠不知道孩子的未來是怎樣。
一個孩子的一生,影響最深的,永遠是童年的養成。
對事業嚴謹,對生活認真,對世界有愛意。一個人的時候勇敢,兩個人的時候有愛。擁抱規則也擁抱寬闊。
是我們不斷努力的未來。
養育孩子,盡力而為,也是兩代人的一場無聲抗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