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萇富貴,來自大山深處。個頭較高,身材魁梧,樸實,厚道,待人誠懇,幹起活來風風火火,麻麻利利。他和我是在一同打工中結識的。我們在一起無所不談,談社會,談人生,儘管他學歷低,初中肄業,可他對社會對人生的獨到見解,令人佩服。
富貴告訴我,他家有六口人,父母、他、妻子和兩個孩子。父母已經六十多歲,他也快四十歲了,大孩子十歲是個男孩,小孩子六歲是個女孩。父親得了老年痴呆症,母親患有心臟病,二人經常吃藥。妻子在家照顧老人和孩子,還種有一畝坡地,就他一人出門打工養活全家大小。
富貴長年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每次吃飯都很簡單,從未見他吃過餃子。第一次同我幹活,當時三人一輛平板車拉運建築材料,他看我年齡比他大,硬是從我手裡搶過車子自己駕轅,讓我只是跟著推車。
霓虹高照,繁星滿天,我們這些下苦力的農民工就會從四面八方聚集到人市上,盼望著,期待著那一個個小老闆來找我們幹活。那是十多年前一個冬天的早晨,寒風呼嘯,冷氣襲人,大約六點鐘,我們就來到了人市,等呀等呀,七點半時來了一位工人摸樣的中年人,聲稱自己是某化工廠的,給工廠找零工,掃煙囪,要三個人,看誰去呢?我對富貴說,這活危險咱幹不了,不能去。他說,有啥危險的,人家能幹,咱就能幹。於是我們又找了一個人一起去幹活。
到了工廠,我們兩人在外清理爐渣,富貴爬上三十多米高的煙囪裡清掃。在外幹活毎人一天一百元錢,清掃煙囪毎人一天一百五十元錢。煙囪裡一層一層有腳蹬的鋼筋鐵環,人能爬,從上往下清掃。開工前,可能是廠裡的一位小領導一再強調安全問題。
八點半,正式開始幹活,富貴開始向煙囪頂爬去。我一再叮囑他,用好安全繩,腳蹬穩,手扒牢。看著他慢慢地爬上去,我為他捏了一把汗。好在十二點鐘吃飯時間,他安全地從煙囪裡爬了出來。我們一同到職工食堂毎人吃了一碗油潑面,然後休息會兒,繼續幹活。
幹活時總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呀,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六點,下班時間到了。我們等富貴爬出煙囪一同吃飯,回出租屋休息。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還不見富貴人影,他出事了。
第二天,人們把他從煙囪底下拖了出來,他已經頭破血流,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第三天,他的妻子親人全來了,人們失聲痛哭。
據說工廠給他賠付了十五萬元命價。那時政策,工農差別,富貴是農民身份,少賠十多萬元。
我的好朋友萇富貴,為了養家餬口多掙點錢,永遠地走了,把更多的困難留給了妻子。
據我瞭解,他的妻子自富貴去逝一年後給她另找了一位男子,把兩位老人養老送終,撫養兩個孩子長大成人,日子過得和和美美,幸福和睦,九泉之下的富貴也該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