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最大的悲痛

　　思念強迫著我不斷地回憶起父親病重時的情形，非得寫出來才感些許的寬慰。

　　父親的意識越來越差了，艱難地挺過一夜後，人看上去更加憔悴了。前天才理過的頭髮，刮掉的鬍子，都悄悄地又長出來了，看上去又蒼老了許多，人也時而清醒，時而迷糊。什麼都吃不進去，最多隔幾個小時才能喝一兩勺開水。血管收縮的連液體都輸不進去，疼痛難忍時只能吃止痛藥。不知道是疼得麻木了，還是腫瘤真的發善心了，父親一天只喝過一次止痛藥。中午喝了兩口雞湯，胃裡反應強烈，就說啥也再不吃了，就這樣一直堅持著，忍受著，我們的心也跟著緊張著，擔憂著……

　　迷迷糊糊地又躺了一天，晚上十點多，老父親突然嘴裡哼著，想坐起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父親已經準備自己坐起來，趕緊攙扶著父親坐了起來。父親強打精神，但還是身不由己，身體靠在我的身上，坐了幾分鐘，就撐不住了，額頭上全是虛汗，就示意要躺下了。正準備放把父親放平讓躺下，發現父親的脊背都是溼的，就讓父親再堅持一下，準備好溫水，給父親從後背開始擦洗了全身。擦完後背，輕輕讓父親放平躺好，繼續擦洗前胸，胳膊，腿……屁股都已經壓成紫紅色，多用熱水敷一會，幫助解除疼痛。每當熱毛巾敷在面板上，父親都會發出輕鬆享受的聲音。擦洗的整個過程中父親很是配合，感覺他很受用，很舒服。不知道我小時候父親是否給我擦洗過身體，但我這身體是父親給的，給父親擦洗身體是責任和義務，是必須的也是應該的。幾十年做的太少了，如果不是病魔纏身，父親也不會答應讓我幫他擦洗身體的。

人世間最大的悲痛

　　父親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臥病在床也已經幾個月了，根本無力起身下床。只能接受殘酷的現實，以帶病之軀與病魔頑強抗爭。我們子女們陪伴在身邊，時時助力加油。父親在病床上躺了幾個月了，雖然說加了床墊，也不定時地翻身或擦洗，但整個身體都壓的變形了。每當從床頭拉著父親的手，總想替他撫摸撫摸身體。父親本來就比較瘦弱的身體現在已經是皮包骨頭了，平躺著就似一副骨頭架子，每根骨頭都清晰可見。肚子餓的像極了一個歇氣的皮球，只是多了幾個分明能看得到的腫瘤，在隨著脈搏的跳動而上下起伏。摸上去硬硬的兩個大疙瘩，這就是正在奪取父親性命的罪魁禍首。真想幫父親拿掉這個罪魁禍首，讓父親繼續健康地活下去，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堂堂七尺男兒面對這麼個硬疙瘩卻毫無辦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受到生命的威脅，自己卻無能為力，愛莫能助。淚在流，牙緊咬，心滴血，人發抖，悲痛欲絕，這是人世間最大最苦的悲痛。我在想，如果是我病了，父親一定會拼了命地救我，而我呢，卻被這人世界最大的悲痛擊的粉碎，十萬分不情願地認輸了。

　　古人都說“養兒防老”，其實養兒防不了老，倒是養兒把人變老，病就更不能提了。眼睜睜看著老父親病了，被病魔吞噬著生命，作為兒子又能做什麼呢？除了姍姍來遲陪到父親身邊又做了點什麼？除了幫父親擦洗身體還能做點什麼？就算不能徹底驅除病魔挽救父親的生命，至少應該幫助減少痛苦延長壽命；就算不能完全減除痛苦，至少應該幫助緩解疼痛……如果什麼也做不到，哪還能稱是父親的兒子呀！當初父親沒有任何選擇給了我生命，相信他老人家當初甚或是現在根本沒有想著讓我來回報什麼，但我心裡卻不是滋味，感覺愧不敢當。面對生命垂危的父親，心裡特別難受，有萬般無奈，萬般懊惱，萬般後悔。但世上沒有後悔藥啊，時間已經把現實擺在了面前，病魔已經把父親的生命鎖定，我縱有百般悔恨也為時已晚，縱有千變萬化也無能為力，縱有萬種風情又情何以堪……

人世間最大的悲痛

　　回憶中就是再痛苦，父親還是在的，而現實中父親真真切切地走了，父親是從那種被病魔折磨的痛苦中解脫了，而我卻承受著“子欲養而親不在”的巨大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