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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光時刻」主題徵文 二期#

01

我爸中風那年,我15歲,剛上初三。

馬上要中考了,題海戰術把我們這些莘莘學子折磨得筋疲力盡,每兩週才休息一天。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對我來說,在學校裡做數理化習題,也比在家面對父母無休止的爭吵,要幸福得多。

逃離那個烏煙瘴氣的家,是我多年的夢想。我羨慕死了姐姐可以到外省去上大學,連暑假都要在外打工掙生活費。

那天,我媽把電話打到傳達室,說這一週我就別回了,好好在學校學習,爭取考上重點高中,把需要換洗的衣服讓同村的同學捎回家,她給我洗了再捎回來。

我淡淡地應了一聲,我想,父母肯定是又驚天動地地幹了一仗,兩人都掛彩了也說不定,怕我回去看見心情不好影響學習。

我從來沒有想到,竟然是因為我爸得了中風。畢竟,他還不到50歲,跟我媽幹起仗來那麼虎虎生威,氣勢恢宏。

一個月後,我回到家,才獲悉了家裡這個天翻地覆的變故。

我爸坐在輪椅上,口眼歪斜,嘴裡滴滴嗒嗒流著口水,左手外翻,看見我嘴裡唔唔噥噥地想說著什麼,卻欲語淚先流。

我媽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給他按摩著腿,不時地用手背擦一下眼淚,再抓起我爸胸前彆著的毛巾,給他擦一下口水。

我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跪倒在我爸的輪椅前,抱著我爸的腿問我媽:“我爸這是怎麼了,怎麼回事呀……”

我媽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嚎:“你爸中風了,以後可能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我這是什麼命呀,上輩子我欠他什麼了讓我這輩子來還……”

我哭著搖晃我媽的胳膊:“我爸身體不是一直挺好的嗎?為什麼會中風呀?”

我媽抹了一把眼淚,恨恨地說:“他活該,明知自己有高血壓,還天天酗酒,咋沒喝死呢?死了倒清靜了……”

我媽就是這樣,明明自己是受害者,是被傷最深的那個人,卻讓人同情不起來。

02

上個世紀80年代,我爸經人介紹認識了我媽,兩人一見面就對上了眼,我爸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我媽身材高挑,風情萬種,愛情的火苗燒得如火如荼。

我奶奶卻瞧不上我媽,還打心眼裡鄙視,儘管她家的經濟條件在村裡處於中下游,儘管我外公外婆承諾不要彩禮還有豐厚的陪嫁。

原因是我爸高中畢業後,被他舅舅,也就是我奶奶的弟弟弄進了一家好單位,閃著金光的金飯碗,足可以讓我奶奶傲嬌得蔑視一切。

她兒子是鐵飯碗,一個在鎮上上班的紡織女工,怎麼能配上她那有著璀璨前程的兒子?

被愛情之火烤得火焦火燎的我爸,哪會輕易屈服,他和我媽把生米做成了熟飯。我姐的到來讓我奶奶做了讓步,我爸我媽終於喜結連理。

我媽自從生了我姐,就沒再上班。我奶奶本來就瞧不上她,現在她又生了個丫頭片子,自然不願意幫她帶孩子。

我姐不到一歲,我奶奶便逼我媽斷了母乳,要我媽抓緊時間生二胎。

可我媽的肚子也真不爭氣,幾年過去了都沒動靜,氣得我奶奶慫恿我爸跟她離婚,幸虧我爸媽那時感情好,要不然也不會有我。

我姐六歲那年,我媽終於懷孕了,我奶奶託人帶她去醫院做了檢查,得知又是個丫頭片子時,她逼我媽去引產,那個年代,三胎是不可能的。

我媽懷上孕不容易,寧死不願意向我奶奶屈服,便住到我外婆家不願回來,磕磕絆絆中熬到我出生。我奶奶的孫子夢徹底破滅了。

自此,我奶奶看我媽更不順眼,我媽對我奶奶也恨之入骨。

我爸在縣城上班,我媽在家照顧兩個孩子,日子過得兵荒馬亂。有時候我正在睡覺,到了姐姐放學的時間,我媽抱著我步行幾里地去接姐姐,奶奶都不會主動伸把手。

03

我爸在單位裡升了職,交際應酬多了起來,晚回或不回家成了家常便飯。我媽為這經常跟我爸吵架,她越吵我爸越不愛回家,生活陷入了惡性迴圈。

終於,我6歲那年,我爸出/軌了,物件是一個未婚女人。

我媽不費吹灰之力就發現了我爸的婚外情,或者說我爸根本就沒想瞞她。

我媽完全沒有了之前端莊優雅的形象,她像絕大多數被出軌的中年婦女一樣,開啟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模式,逼我爸跟那個女人分手,迴歸家庭。

她一次次哭著逼問我爸:“能不能跟她斷了?能不能?”

我爸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不能!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我媽堅決不願離婚,說要拖死那對狗男女。

現在的我想起來,那時的我媽死活不願離婚,除了不甘心,還因為她自己沒有獨立生活的勇氣和底氣。

我爸除了每月往家裡拿生活費外,幾乎很少回家,跟我媽的戰爭,也由激烈爭吵變為冷戰。

這樣的日子過了將近兩年,轉機來得猝不及防。

小/三懷孕了,攜子逼宮。我媽死也不願離婚,許是小/三也被這段感情折磨得筋疲力盡,她做出了讓步,要把孩子打了,跟我爸分手。只是,她要兩萬元的分手費,否則,就去我爸的單位鬧,讓他身敗名裂。

我媽喜不自勝,雖然在那個年代兩萬元是一筆鉅款,但只要她的男人能迴歸家庭,傾家蕩產算得了什麼!

我爸這幾年養著小/三根本沒有錢,我媽拿出了她從牙縫裡省出來的錢,加上她從孃家借的錢,還是湊不夠兩萬元。

不得已,我媽只得向跟她多年不睦的奶奶低頭,求奶奶借錢給她。

我奶奶對我媽鄙視得不屑一顧,白眼能翻到天上去:“不借。”

我媽哭著跟我奶奶下跪,承諾給她打借條付利息。我爺爺實在看不下去了,訓斥了我奶奶一頓,我奶奶才把錢借給了我媽。

自此,我爸迴歸了家庭,我媽終於完成了婚姻的堅守。但她和我爸的戰爭並沒有結束,從冷戰又轉變成了真刀真槍的實幹。

04

我媽活學活用,把小/三的手段拿來對付我爸,要求他上交工資卡,否則就去單位把他養/小/三的事鬧得人盡皆知。

我媽有了拿捏我爸的把柄,又掌握了我爸的工資卡,變得戾氣十足,雄糾糾氣昂昂地輾轉於她與我爸、我奶奶的戰場上。

那些年被背判和尊嚴踩在腳底下的屈辱,都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翻身農奴把歌唱,她有了從未有過的揚眉吐氣的快感。

她用最快的速度攢夠了還奶奶的錢,她把那厚厚一沓票子甩在奶奶面前:“從此以後,我不欠你的了。你就用你兒子擦屁股的錢養老吧,別指望我會給你做一碗飯,端一口水。”

奶奶哪受過這個,婆媳倆又是一番唇槍舌戰的戰爭。我爸參與進來,和奶奶一起跟我媽對罵爭吵。

我媽要求我爸每天按時回家,臨時有事必須提前向她報備,回家還得接受她無休無止地盤問。去哪了?跟誰在一起?都幹什麼了?幾個人……

我爸說跟張三在一起,她會立馬把電話打給張三去落實,弄得我爸在單位顏面掃地。

我爸說在單位加班,她讓我爸用單位固定電話給她打回去,不僅如此,她還突擊跑到我爸單位的宿舍,企圖來個捉jian在床。

我爸本來對家庭的一點愧疚之心,被她折磨得消失殆盡。

面對她的盤問乾脆破罐子破摔:“我就是去找女人了,你看著辦吧!”

我媽氣得咬牙切齒,張牙舞爪地撓花了我爸的臉,我爸也不示弱,拳腳相加一頓收拾,然後,我家鬼哭狼嚎,一地狼藉。

我奶奶聽見了就會過來罵我媽,罵她農村人嫁了個吃公家飯的還不知足,活該男人不要她,引發新一輪戰爭。

每當這個時候,我姐摟著瑟瑟發抖的我躲在房間裡,聽著外邊的叫罵聲和東西摔打聲,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隨著年齡和他們打架頻率的增長,我和我姐都能做到無視他們的爭吵,關著房門照常聽音樂做功課。

我們盼著快點長大,離開這個家是我倆共同的理想。

我姐很快實現了她的理想,去外省上大學了。而我,還沒等到上高中,卻等到了我爸半身不遂的殘酷現實。

05

我以為,我爸病了,他們應該會停止爭吵了吧?可事與願違,他們兩個就像前世的冤家一樣,不鬥個你死我活絕不罷休。

我媽一邊侍候我爸,一邊狠狠地罵他。罵自己瞎了眼才會嫁給他,罵他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跟別的女人勾搭,罵他看著自己被他媽欺負連屁都不敢放,罵他搞大別人的肚子卻當了慫蛋,讓她去擦屁股……

我爸不堪辱罵會發出爆怒的獅吼,然後屎尿會不受控制地順著褲腿流出來。

其實我爸的中風不是太嚴重,大小便還是可以自己控制的。不吵架的時候,他會示意我媽他要解手,我媽會把他推到廁所,攔腰抱著拖他坐到馬桶上。

這種大小便失禁的情況,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我媽就一邊收拾一邊罵,罵急了還會擰他的大腿洩憤。

我媽終究不忍心看著我爸在輪椅上坐一輩子,開始幫他做康復訓練,給他按摩,攙扶著他慢慢在房間裡走動,還照著書上學會了針灸。

有時,我爸也會淚光閃爍,對著我媽含糊不清地說,對不起,辛苦了。

我媽撲漱流下淚來,話從嘴裡出來卻變了味:“別矯情了,我又不是為了你,我是不想侍候你,我不想一輩子做你的老媽子。”

在我媽的照顧下,一年後,我爸竟脫離了拐扙能獨立行走了,生活也基本能夠自理。

我爸生病後辦了病退,工資少了一大部分,家裡捉襟見肘,我媽不得已去幫別人加工衣服,加工鞋幫,去工地幹小工以貼補家用。

幹活回來苦了累了,她就罵我爸出氣,我爸之前的種種不堪被她拿來日日翻曬,她如祥林嫂一般訴說著她的屈辱和苦難。而成為生活弱者的我爸,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為之前自己的齷齪行為買單,接受她一遍又一遍的嘲諷與奚落。

我上大學後,終於逃離了那個充滿戾氣的家。我不知道我爸我媽還要相愛相殺多久,但我明白,她若不自省,沒人能救她。

大學四年,我很少回家,只是隔個十天半月打個電話問問我爸的情況。

我媽喋喋不休地說她的命苦,攤上我爸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反倒要為他端屎端尿。

說實話,每次打電話之前,想到我媽發的牢騷,我打電話的慾望就會下降一大半。

06

大學畢業後,我留在了大學所在的城市工作。不久後和男友相識相愛。

我一直沒有向他說起我的家庭情況,不是羞於啟齒,而是不知從何說起。

看似完整的家庭,核心早已千瘡百孔。在這個家庭里長大的兩個孩子,從來沒有享受到家的溫馨,反而深受其害。

我和我姐,都對婚姻產生了莫名的恐懼。

我姐已過而立之年,仍然單身,孤獨漂泊。

我比較幸運,剛參加工作就遇到了深愛我的男友。只是,對他多次深情的求婚,我都模稜兩可,既不忍心拒絕,也不敢答應。

那是在不幸婚姻裡遊走的孩子,永遠的殤。

終於在深思熟慮之後,我答應了男友,告訴父母,我要和他結婚。

卻在這時候,接到我媽一個晴天霹靂的電話:我爸病危,在急救室搶救。我們趕到老家的醫院時,我爸已經走了。

我媽目無表情,頹喪地坐在急救室的長椅上。蒼白的臉上無一絲血色,黑白夾雜的頭髮散亂地垂在臉上,眼神空洞得可怕。

一直到我爸的喪事辦完,她好像才回過神來,那個跟她鬥了一輩子的男人,再也回不來了。

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邊哭邊喋喋不休:“他怎麼就死了呢?他欠我的還沒還完呢,他怎麼這麼快就死了呀,我為什麼不能對他好點呢……”

但是,那個她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的男人,再也回不來了。

我和姐姐不放心她一個人住,讓她跟我們走,她死活不願意,說要守在老房子裡,怕我爸回來找不到她。

07

由於疫情的影響,我和男友的婚禮推遲到了今年五一。

新婚之夜,我依偎在他懷裡說:“老公,答應我,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了別人,請你如實告訴我。我不會像我媽那樣,我會選擇成全你,因為,那也是成全我自己。”

老公深情地說:“放心吧,你不是你媽,我也不是你爸,我不會欺騙你,更不會像他那樣不負責任沒有擔當。”

我想以親身經歷告訴在不幸婚姻裡掙扎的女性,遭遇背判後,如果選擇了原諒與接納,就要最大限度地放下過去,與生活和解,與自己和解。

那些時不時把對方的錯誤拿出翻曬的人,實則是用別人過去的錯誤,懲罰現在的自己,那不是真正的原諒。它荼毒的是兩個人的未來。

如果選擇原諒就徹底接納,如若不能,不如一別兩寬,各自安好。這其實是另一種圓滿。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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