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起老向的電話,老向在電話裡說:“兄弟,下班陪哥哥喝點”。
老向全名叫向陽,我的一位同事。名字很積極向上,人多多少少有點鬱郁寡言。不知道和他教的學科――歷史,有沒有關係。每次老向跟我說,兄弟過來陪哥哥喝點,我就知道,向老師這是又想他的女兒了。
老向是在他女兒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和前妻辦的離婚手續。離婚協議上寫的是女兒歸媽媽。過了沒多久,老向還是把女兒接到了自己的身邊。
一次喝酒的時候,老向說,離婚後不長時間的一個週末,他去另一所高中作教學交流。那所高中附近有一家武館,女兒六歲起就在那家武館學習武術。老向就想:會不會看到女兒?在離武館不遠的路上,他看到了獨自一人去武館上課的女兒。
女兒還穿著老向給她買的那件長到腳踝的乳白色的羽絨服,只是衣服髒得讓老向看不下去眼。一頭秀髮在風中凌亂地飛舞。女兒邊走邊吃著什麼東西。老向跟我斷斷續續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有默默留下來的兩行眼淚。於是老向把女兒接到了自己的身邊。
所有同事都知道女兒是老向的心頭肉。老向的前妻是一家外貿公司的經理,是一位一心撲在事業上的女性。所以女兒日常起居、梳妝打扮都由老向一手操持。整潔、利索。
從小學到高中,老向把女兒照顧得很好。女兒也沒有離異家庭某些孩子性格里的偏執。但老向說,他知道女兒內心的不快樂。老向說,從女兒每年生日的照片上面,能看到女兒眼睛裡的笑容,從父母離異的那年開始,就變得稀薄而又勉強了。
我拿過厚厚的幾本影集,裡面大部分照片都是老向在女兒過生日時留下的記憶。照片裡的女孩兒一年年長大,可是不變的一直是女孩兒嬌好的面容、寬厚的目光、淡定的微笑。我在心裡想:也許只有疼愛女兒到了極點的父親才能夠解讀出女兒眼神裡的內容吧?
可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一位與自己同齡的中年男人。我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嘆口氣,拿起酒杯和坐在對面的老向輕輕碰了碰,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老向的前妻在女兒初三的時候因工作的關係調到了北京。女兒留學生畢業後也留在了那裡。老向說,挺好的,娘倆相互有個照應。
大家也都知道,女兒是老向的驕傲。一首《二泉映月》能讓十幾歲的孩子演繹得如泣如訴;一套少林長拳能讓一個女孩兒舞得虎虎生威;高考雖然沒有進入名牌大學,但憑著自己的努力獲得交換留學的資格。我能夠想象得出來,老向在機場送別女兒時目光中的牽掛,也能理解他一個人驅車返鄉時,沉壓在老向肩頭心底的孤單和孤獨。
“世事何緣得兩全,人生只求半稱心”。熟讀史書的老向其實並不需要誰的勸慰。而我也只能透過別人的文字來領會我們與子女的別離。“所謂父母,就是那不斷對著背影既欣喜又悲傷,想追回擁抱又不敢聲張的人……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向老師,待到雪飛梅香時,我們一起燈下煮酒,不為兒女的牽絆,只為自己人生的抒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