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六月,父親病了。
當時,我沒在家,恰巧嫂子回去看我父母。
哥哥去世五年了,嫂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抽空回去看公公婆婆,這次嫂子帶了她的孫女又回家看太爺太奶了。
結果碰上父親嘔吐,嫂子告訴了侄子,第二天一早,還在北京黨校學習的侄子定了蘭州的網約車,大姐帶著父親坐網約車去醫院了,嫂子提前掛了號,去醫院給父親辦了住院手續。之後,我才知道。
經檢查,父親顱部、肝部、前列腺病變,肺部感染。父親住院了,一座山倒了。這意味著父親生命已進入倒計時。
父親母親都九十多歲了,父親住醫院,母親留在家裡,還好母親生活能自理。我們姊妹四人,因為二姐和哥哥先後去世了,照顧住院的父親,理所當然是我和大姐的責任,我和大姐輪班倒,一人一天24小時看護父親,期間,嫂子帶著小孫女也抽空到醫院送飯。
父親已經92歲高齡,我和大姐也不管女兒伺候父親有沒有什麼不方便,只知道我們有責任有義務來照顧老父親。
但是,女兒照顧父親,在家裡尚可,在醫院真的不方便。
首先,父親住的是男病房,醫生明確告知“家屬隨時陪護,不得離開”。父親老年喪子之痛尚在,我和大姐雖為女兒,絕不能讓父親有“無兒有女不中用”的擔心和憂慮。
晚上開啟陪護床,就放在父親病床的腳頭,本來我想把陪護床放在父親的床邊會更方便照顧,限於病房空間狹小,只能如此。我明顯感覺到了那兩個同病房男患者眼神中的疑惑和不滿,女兒陪護?只能告知實情,取得了諒解。
照顧父親洗漱、吃喝、吃藥都不是難事,難的是吃啥吐啥,備了盛好水的盆隨時接嘔吐物,吐了歇會兒再吃,再吐,歇了再吃,就這樣反覆,常會不小心弄我一手。
大夫說父親電解質紊亂,需補充鉀、鈉,讓多吃鹽。父親平時吃飯口味清淡,現在吃飯困難,更不可能直接吃鹽,怎麼辦?我們從醫院附近買了感冒膠囊,把膠囊裡面的藥一個一個倒出來,把鹽面再一個一個裝進去,按頓和其他藥一起給父親喂下。
一次,我愛人下班回來給父親帶了碗牛肉麵,父親吃了多半,我看著父親能吃點東西了,感覺特高興,吃完,父親說“騙人,沒牛肉”,第二天我特意去牛肉麵館加了份牛肉,但是,父親只吃了一口又開始嘔吐,就再也不肯吃了。
給父親剪指甲,和父親聊著過去的事兒,每天晚上用熱水給父親洗腳。就這個簡單的洗腳,這讓臨床的患者很羨慕,向他老婆抱怨女兒沒給他洗腳。期間,我和大姐誰班上換下了父親的髒衣服,誰帶回家洗。在我眼裡,做這些事兒都沒啥難,只要肯做,都不算事兒。更難的是父親上廁所,是個問題。
每當父親要上廁所,我都會緊張,會想,要是哥哥還活著多好,我要是兒子多好。隨著這些念想一閃而過,已將父親扶上輪椅。推著父親到了廁所門口,犯難了!到底是進女廁還是進男廁?在猶豫之後,決定還是進女廁所。我覺得可以掩住蹲位的門,如廁的人看不見,因為我得提著輸液瓶等,還得備塑膠袋隨時接嘔吐物,還要備手紙,輪椅就放蹲位門邊上,完事兒就可以扶著坐上。還好,一切順利,有了第一次,以後都是上女廁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就這樣,還是在一天夜裡出了麻煩。父親越來越虛弱了,夜裡說要上廁所,
我說:“爸,小便就不出去了,接尿壺裡”,
“想解大手”父親說。
我趕緊扶他坐上輪椅,推著父親又進了女廁,扶著父親坐在馬桶上,父親無力支撐的頭伏在雙腿上,臉已埋在腿間。很久才解完,把父親扶到輪椅坐好,我又趕緊伸手去壓衝廁按鈕,隨著“嘩啦”沖水聲,就聽到沉悶的“咕咚”一聲,父親沒坐住,一頭倒在廁所地上,連同輪椅也帶翻了。我去扶,又拉又拽也沒能扶起父親,此時已經是半夜2點了,想找人幫忙,又想起剛才路過護理臺,也沒見護士,整個病區靜悄悄的。還得靠自己,肩周炎的疼早忘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父親弄起來又坐在輪椅上的,到今天都不知道僅有90斤體重的自己是怎麼做到的。
連我自己都佩服自己,以前曾以為自己照顧不了父親。
在醫生建議又輸了三支白蛋白之後,父親出院回家了,我和大姐繼續輪班。剛回家的兩天還能扶著在家裡上廁所,後來我實在扶不住,因為父親站不穩,腳挪不了步,只能給他接尿了,父親開始尿血了,護理墊上血漬斑斑,我想是很疼的,父親沒說過疼。疼也不說,這一點哥哥像極了他。
我和大姐知道父親時間不多了,我倆搭手,我給父親理了發,洗了頭,我愛人和兒子回來給父親颳了鬍子。
又到和大姐換班了,嫂子也回來和大姐搭手照顧父親。我回了自己家,第二天去給父親買藥,剛把買藥錢付了,還沒出藥店門,大姐打電話說“你們快來!”#
我們打了車到家,看到父親安詳的睡著了,一身老衣穿戴整齊,我再也忍不住眼淚肆意的流淌。
母親說,是嫂子和大姐給父親擦洗乾淨了,父親笑說,這下我可乾乾淨淨了。然後,就真的乾乾淨淨的離開了。是母親同嫂子和大姐給父親穿上了老衣。
千般不捨,萬般無奈,父親還是離開了我們,但是,到今天,我沒有後悔過,我和大姐,還有嫂子,我們都盡心盡力了。
說女兒不方便伺候父親,兒媳不方便伺候公公,那都是藉口!誰說女兒不能伺候父親,兒媳不能伺候公公。都是託辭!
齷齪骯髒的心,怎能安放乾淨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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