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風一陣緊似一陣,氣溫明顯下降。望著空中結隊南飛的鴻雁,雁兒是去南方避寒。而我身居南國,這裡的冬天溫暖舒適。想起北方的老父,不知道他身體怎樣,是否經受得住寒冬的襲擊。因為疫情的影響,女兒也直到最近才輾轉回到廣州。女兒也和我一樣,想念在鄱陽老家的父親,她和我說過多次,回來後一定要去看望外公,陪外公說說話。恰好同學要開車回家,我們便結伴同行。簡單收拾了一些行李,我們一早在廣州南站集合。車子一路向北,暢通無阻。熟悉的路,熟悉的景,甚感親切。太陽透過車窗照在身上,暖洋洋地。我們聊著學生時的趣事,恍如昨日。看著身邊的孩子,驚覺自己已步入中年了,人生已過了一大半。而我的老父親今年已經九十歲了,以前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自母親早幾年因病去世後,父親形單影隻,讓人看著就心酸。失去了依靠的父親也變得更加溫情了,對我們甚是想念和牽掛,時常唸叨著我們。道路兩旁,是連綿的群山,山上的植被已經變得五彩斑斕,可謂層林盡染。尤其是樹梢上那些赭紅橙紅明黃的葉子,在陽光下閃耀著,妖嬈多姿。心裡想著父親,竟然覺得身邊的美景也黯淡無光了。已是冬季,南國仍是深秋景緻;鄱陽老家該是滿目蕭瑟,一片荒涼了。從日出走到日落,剛好十個小時,我們已到達鄱陽縣城。愛華夫婦和一眾同學早已在酒樓的包房裡等候,海娥和火生同學在馬路邊迎候。踏進包房的時候,女同學擁抱,男同學握手,這些像兄弟姐妹般的同學,太暖心了。面對著一張張笑臉和滿耳的鄉音,感覺真正投入了家鄉的懷抱。菜都是家鄉的名菜,尤其是見到黃骨魚燜醃菜時,那種久違的味覺被挑動起來了,這是兒時的美味呀。記得母親做菜的時候,我們兄妹幾個都喜歡圍在母親身邊,一邊看母親做菜,一邊和母親聊天。母親做的菜永遠都吃不厭,因為那是母親的味道。記得讀書住校時,我們每週都是帶一罐醃菜去學校。週末回家後,母親總是想方設法地做一些好吃的菜給我們補充營養,而我的筷子總是不由自主地伸到放醃菜的盤子裡,母親總笑我“妹妮,天天吃醃菜都吃不厭吶。”“因為日惹做的醃菜太好吃了嘛。”唉,我搖搖頭,人總是禁不住去回憶從前。不知道此時父親在吃什麼菜呢!鄉下的生活還是比較簡單,我在這大魚大肉,也許父親只是粗茶淡飯。感謝同學們的盛情款待,讓遠歸的遊子倍感親切。
回家
第二天午飯後,朋友驅車把我們送回家。這次回家,我們特意沒有告訴父親。我想,那是自己的家,只要回家,隨時都能找到父親。女兒也贊成,說是給外公一個驚喜。果然,待我們走進家門,直接跨進父親的房間,我一聲“爹爹”,女兒一聲“外公”。其時父親正在看書,聽見我們的聲音,父親疑惑地站起身,答應著,慢慢地轉過頭,使勁用手揉了揉眼睛,久久地凝視著我們,“你們怎麼來了……來了好,來得好!‘’一邊說一邊忙不迭地搬出餅乾和糕點給女兒吃,又從櫃子裡拿出他新買的鞋給我看。說我上次帶給他的書太精彩了,他看得入神了。我說,爸,你早說的話,我再拿多幾本嘛。兩月不見,父親精神尚好。見到來自大洋彼岸的外孫女,父親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女兒坐在父親身旁,握著父親的手,爺孫倆一直在聊著。我悄悄地走到一邊,用手機拍下了這溫馨的畫面。我知道父親有午後散步的習慣,提議一起去散步。女兒想攙著父親,父親連連擺手,“沒事的,我習慣了自己走路,攙著反而不方便。”父親引領著我們走到村頭的小賣部旁邊,指著貼在牆上的一張紅紙,讓我們看。原來上面都是父親利用空閒時間寫的打油詩,大意是感謝黨和政府,讓我們華龍村的生活越變越好。父親是個老黨員,一直對黨和國家懷有很深的感情,每年都親自搭車去鄉黨委交黨費。他每天都看新聞聯播和天氣預報,而且每天都關注著廣東的天氣,有時候他甚至比我自己還清楚廣州的天氣變化。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管我們走到哪裡,不管我們是否長大,在父母眼裡,我們始終都是父母的孩子,他們始終牽掛著我們。父親不僅關心時事,也愛看書,閒暇時也喜歡寫字。他把自己和母親的生平都寫了下來,影印了幾本,分發給我們大家。這次,父親又寫了一些,讓我們帶回去再看。我們走去田野,金黃的稻穀給田野增添了幾許秋色,與附近碧綠的蔬菜相映成趣。高高的電線上,停留著幾隻麻雀。前面的田隴上,兩頭黃牛在吃草。小牛一直在尋覓著母牛的奶頭,然後咬住不放,母牛專心地啃著草,眼神中露出母性的柔情,任由小牛折騰。
我忽然想念起母親來,以前的我就像這頭任性的小牛,在母親面前無所顧忌地撒著嬌,尋求著母親的庇護。如今,母親不在了,只剩下孤單的父親,我應該更多地陪伴和守護父親。我想父親也和我一樣思念母親,於是提議去看看母親。墳地不遠,很快就到了。我和女兒跪倒在母親墳前,告訴母親我帶著女兒來看她了,願她安好!怕惹父親跟著傷心,不敢哭出聲,強忍著,只任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過後,也照例去爺爺奶奶墳前跪拜了。我想,不用我說什麼,女兒能明白,祖先在我們心中的位置。我們是在大姐家過夜的,大姐家就在一公里外的另一個村子。早飯後,和女兒步行回家去看父親。不料,我們撲了個空。同伴約父親去高家嶺看戲,父親跟著去了,但沒帶手機。因為家裡有事,我們臨時訂了下午的車票,兩點鐘就要離開去火車站。父親還不知道我們下午要回程的事,不然,他也不會去看戲。可是,回程前見不到父親,我絕對是不甘心的。母親不在了,我再也找不到母親了。父親還在,我一定要去找到父親。思索了幾分鐘,我果斷地打電話給發小天海,請他開車帶我們去找父親。天海還在睡覺,聽說此事,馬上起床洗漱,五分鐘內就過來了。問清了戲臺的位置,停好車。沿著小巷走進去,兩邊已經擺滿了飲食攤檔,有炸油條的、有做麻辣小串的、有賣棉花糖的……好不熱鬧!遠遠就聽到咿咿呀呀的唱腔伴隨著鼓樂聲,走近了,原來戲臺下面都是圍住的,上面有棚頂,裡面是一排排的座位,都坐得滿滿的,外圍還站著一圈人。高家嶺是一個大型的中心鎮,周圍來看戲的人很多,且大都是老年人為主。
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戲臺,要從這麼多人中找人真不是易事,而且大部分人都穿著深色的衣服戴著帽子。我打算一排排挨序找,這時,大姐打來電話,說父親已經到她家裡了,因為戲臺下找不到空位了,父親和同伴就坐車來大姐家了。我長吁了一口氣。兩個九十歲的老人,都是超級戲迷。不管周圍哪裡演戲,他們都要去看戲。聽父親講:之前附近村裡演戲,他們連續看了一個星期,不僅白天看,晚上也去看。想想也是,鄉下地方除了做戲,也沒有其它什麼娛樂,老人家也是適當需要一些娛樂生活的,他們也有自己的精神需求,我們應該更多關注他們的內心世界。只要父親身體好,我們是支援他的。女兒買了一些串串和棉花糖,我買了幾根油條,就急著回大姐家。見到父親,父親說起看戲時發生的一些趣事,眉飛色舞。他說,有晚在鄰村看戲,突然停電了,父親和他的同伴兩個人摸著黑走到大路上等車,同伴視力不好,一直緊緊地扶著父親走,戰戰兢兢的,說著兩個人都笑了。飯桌上,兩個老人家都興致盎然,每人都喝了一杯酒;大姐做的菜合口味,他們也吃了不少。看著談笑風生的他們,真的不敢相信他們是九十歲的老人家。一直等到我和女兒要去車站了,他們兩個還要步行回家。我執意讓司機先送他們回家,看著父親踽踽獨行的背影,我的眼眶溼潤了……心裡默唸著,趁著父親還能找到,以後,我還要多回家陪父親。
簡介:何曉霞,江西鄱陽人。如今常駐花城,喜歡用眼睛去發現和感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