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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八歲,懵懵懂懂,已經開始知道點事了,整天寸步不離地跟著娘。我就想,我可不能沒了娘——我怕失去娘。因為這一年裡,我目睹了鄰居大爺和大娘的一次打架,——很厲害的一次打架,至今難忘。

那是一天傍晚,生產隊的社員都收工回家了,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忽然聽見鄰居家大爺大娘家裡傳出打架的聲音,摔得盤子碗的噼裡啪啦地響。

我害怕,趕緊藏在孃的身後,娘一邊“說不怕,不怕”,一邊往外走,我抓住孃的衣角也跟著往外走,走到大門外,看到滿大街上都是看打架的人。

我跟著娘走進大爺大娘的家裡,娘讓我靠在一邊牆根裡別動,她要上去拉架。

只見大爺舉著一條扁擔,站在院子裡不停地揮舞著,扁擔頭的鐵環、鐵鉤子被大爺甩得嘩啦啦地響。突然“咚”的一聲,扁擔打在了大娘的頭上,只聽大娘一聲哀嚎,撲通一聲蹲在了地上。

那一扁擔可不輕,血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大娘一手捂著頭,一手拍著地,邊拍邊嗷嗷大哭:“我的親孃哎,我可不活啦,這日子沒法過啦!”

“不過拉倒,不過你死去,不過都別過,都死了乾淨!”大爺一邊繼續舉著扁擔揮舞,一邊砸東西,砸了水缸,又砸面盆,還要去砸鍋,邊砸邊吼,街坊鄰居拉都拉不住。

最後,街坊鄰居擁上來,奪下大爺手裡的扁擔,說:“你這樣打,會出人命的,放下!”

“嫌我掙的工分少,沒吃的怨我嗎?”大娘邊哭邊說。

“不是嫌你掙的工分少,下坡回來(土話,幹完活收工回來)你往糞坑裡墊墊土,多漚點肥賣給隊裡也是工分呀,回家一大會子,飯沒做,土沒墊,你幹麼(土話,什麼)去啦?!”

聽著聽著,人們聽出了大爺大娘打架的原因。原來,大娘身子骨瓤(土話,身子弱),在生產隊裡派不上多少重活,掙的工分少。那個年代,在生產隊裡幹集體活,靠掙工分分糧食,工分少了自然分的糧食就少,吃飯都成問題的人家不在少數。

“什麼死呀活的,別拉憨話了,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街坊鄰居都勸: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兩口子打架,床頭打了床尾和,沒有隔夜的仇。”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婦女們拉著大娘走了,去街上的診所讓醫生給看看包包,男爺們兒則拉走了大爺,讓兩個人分開,也都消消氣。

後來,大爺和大娘都沒再鬧,還是在一個鍋裡掄勺子,只是顯得生分了許多,可日子還得過,於是,依然吃了飯跟其他人一起下地幹活,一起收工回家。

“小兵子(我小名)來,”有一天,我在街上拾石頭子玩,看見大娘遠遠地走來,到我跟前的時候,大娘跟我說:有娘好不?”

“好!”我說。

“小兵子,記著大娘的話,別管到哪裡,都要跟著你娘,你娘要是走了,或是死了,你可就沒娘嘍!”

走了,鄉下土話,就是撇下孩子不辭而別,離家出走。

“嗯!”我似懂非懂,但聽出了大娘的意思,記住了一點:別管到哪裡,不能離開娘,都要跟著娘。

晚上吃飯的時候,爹和娘一邊吃飯,一邊說起鄰居大爺大娘打架的事。

原來,大娘和大爺打了那次架之後,不想活了,趁大爺下坡幹活去了,她一個人在家裡,把買的好幾包老鼠藥倒進一小半碗水裡,然後坐了好大一會子,越想越不想活了,流著淚,端了端那隻碗,又放下了——想起九歲的閨女和七歲的兒子。

“大妹妹!”(農村人稱比自己年齡小的同輩兄弟媳婦)這時候有人推開大門進來:“逮(dai,土話,在)家裡不?”

大娘一機靈,沒等回話,門外的人就進來了。

來的人是婦女隊長,年齡比大爺大娘稍大,見大娘沒去下坡幹活,聽大爺說大娘在家生悶氣哩,讓婦女隊長來他們家裡勸慰勸慰大娘。

“多大點事呀,誰家兩口子不打架啊,幾乎沒有!”婦女隊長說,“你沒聽人說‘天上下雨地上流,兩口子打架不記仇’嘛!……”

婦女隊長一勸,大娘一肚子委屈倒了出來。

“想想這日子,真沒法過了,”大娘說,“可還舍不下兩個孩子……”

“是啊,大的才九歲,小的才七歲,”婦女隊長說:“孩子沒娘不就是舍把子(土話,沒人疼沒人管)啊,指望誰人都不跟親孃,指望別人,孩子連碗熱糊餖(土話,稀飯)都合不上!” “熬幾年,孩子大了,日子就好過了,好日子都是熬出來的……”

大娘想想也是這麼個理兒,心寬了,也想開了,無論如何不能撇下兩個孩子啊,除了親爹親孃,天下誰是孃親爺故啊!

大娘不再想死,心裡就想著一定要“熬”,熬兩個孩子長大,熬好日子。

從此之後,大爺和大娘吵嘴的時候有,但沒再像那次一樣摔砸東西打架,大爺更沒再拿扁擔打人。

就這樣,轉眼不幾年,國家實行改革開放了,分田到戶了,吃上飯了,日子好過了。

大娘熬過來了,大爺熬過來了,全村裡人都熬過來了。

是的啊,國粹中藥都是要熬的,中國人會熬中藥,也會熬日子。

熬吧!

別管什麼年代,別管一時過的什麼日子,熬過苦年月,熬過苦日子,熬過孬日子,好日子就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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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本網配圖,圖文無關 文章署名:馬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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