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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午後,我隨意收拾書櫃,忽然在書裡看見幾張皺皺巴巴的信紙,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字跡,是當年爹孃給我寫的家書,一句句關切的話語,一聲聲無微的問候,一行行深深地思念,把我又帶回了那個激情難忘的歲月。

那年冬天,我的家鄉晉北特別的寒冷,刺骨的寒風穿透了厚厚的棉衣。縣城武裝部的門前卻人山人海鑼鼓喧天彩旗飄揚,人們是東一堆堆,西一堆堆,圍著一圈,嚷嚷著,說笑著,抽泣著,在汽車開動的那一瞬間,哭叫聲,鞭炮聲,鑼鼓聲,響成一片……

經過一個星期的一路西行,綠皮火車終於走到了全國地圖的盡頭——雞屁股。在一個叫“火車西站”的地方停下了,汽車又把我們這些不知天南地北的愣頭青又暈頭轉向地拉倒一個叫作“109”的地方,迎接我們的是一排排矮矮的破破爛爛的土坯房,當時真的有了當逃兵的念頭。

可那一頓豐盛的晚餐和班長排長們的無微不至的問候又讓我們萬念俱灰的心情又稍稍有點好轉,記憶中,那是長那麼大第一次見那麼大一桌子菜,見過的少沒見過的多,吃過的少沒吃過的多,紅紅的亮亮的油油的綠綠的,太辣了吃不下去,大家都說等明天再吃吧。

記得第一頓早飯,稀飯饅頭鹹菜紅豆腐乳花生米的早飯,這才是我們真實的生活。投胎換骨的魔鬼訓練也在班長排長們的大聲吆喝中開始了。你根本就來不及抱怨,也沒時間想家,從早到晚那床豆腐塊被子就夠折騰了,緊張忙碌的新兵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記得有天上午剛訓練結束,我們班一個戰友第一個收到了家書,他邊看邊流淚,我們坐在床邊也陪著他默默地流淚,班長說我們沒出息,其實聽他說,他們那時候在修築天山公路和中巴公路(國內段)時更苦更想家。我的第一封家書是姨姨寫的,因為她家在縣城住,但結果也是一樣的,大家又吮吸著鼻涕陪著我悄悄地抹著眼淚,反正那幾天大家隔三差五的哭了那麼幾次,其實都明白就是想家了,還有點苦和不自由,班長排長說慢慢適應就好了。

三個月後,下了老兵連,東風高箱汽車把我們這群新兵和一車車生活物資,在空曠無際的戈壁灘上顛簸了幾天,五臟六腑都感覺顛碎了,就這樣灰頭土臉地到了古爾班通古特大沙漠的腹地,修築國防公路,築路兵的生活才真正開始了。

家書那時就是我們思念家鄉親人唯一的寄託,每個月一次的生活車,就成了我們最大的奢望。只要生活車一來,營區裡就炸開了鍋,戰友們追逐著,打鬧著,一會鑽進帳篷,一會又跑到了戈壁灘,那是他們在搶看戰友的“情書”,有的躲到帳篷一角,微微上揚的嘴角,臉頰難得一見的紅暈,偷偷地樂著、享受著那短暫的幸福時光。

那天,我也飛跑到勤雜班,帳篷裡有幾個甘肅籍的老班長,一句濃厚的晉北話:“班長有沒有我的信”,他們愣是半天沒聽清楚我在說啥,這個說你是不是找“印”,那個說你是不是要“鏡”,還有的問我是不是丟了啥東西,我邊說邊比劃,急出了一頭汗,最後用筆寫出來,把他們一個個都笑翻了,把我也難堪死了。

記得上學的時候,校園裡“嘀哩哩”的鈴聲一響,就知道是郵遞員來了,大家圍看著郵遞員從那倆個綠色的大包裡一摞摞掏著報紙,雜誌,還有信件。那時候誰家裡來信了,村裡的男女老少在街上要念叨好幾天,這些家裡,不是外面有親戚,就是外面有上班的或是有當兵的。我常常看著郵遞員遠去的背影,看著那隱隱約約的遠山,想著外面到底離我們村有多遠。

沒想到我這一走,一下子走到了天邊邊。廣袤的大漠,綿延的沙丘。雄渾,靜穆,讓人感覺它的博大和深邃,空曠的讓人隱隱有些恐懼。黃色、褐色、六月的戈壁灘永遠那麼單調。灼熱,還是灼熱,戈壁灘猶如在爐上烤著,灼人的熱浪炙烤著戈壁灘上每一粒礫石,也炙烤著駱駝刺,紅柳,還有那一層層剝落的稚嫩肌膚,汗水澆築著每一寸路基向前延伸,青春編織著每一個夢想盡情綻放。

晚上是築路兵一天最幸福的時光,沐浴著浩瀚無垠的星空和月光,靜怡,涼爽,空靈,那顆形影相弔的星星,還在守望著天際;清清的,淡淡的,憂憂的滿月,也遙望著鵲橋。菜窖裡,副食庫門口,垃圾堆旁邊,小跳鼠,小刺蝟也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地出來感受這難得的愜意。帳篷裡燭光下,我們思念著,傾訴著,訴說著,遙祝著,那一封封家書陪伴著我們飄向遠方。

隨著我們這些築路兵腳步丈量著每一寸土地,我們腳下的路也在延綿不斷地向前延續。高山峽谷,大漠戈壁留下了我們最美的青春年華;塞外水鄉,高原冰川也有我們的汗水和足跡。無論走到哪裡,書信就是傳遞我們遙念家鄉思念親人的唯一紐帶。

時代在發展,科技在飛躍,慢慢地村子裡也有了電話,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感覺離的那麼近,書信就漸漸地寫的越來越少了。再後來又有了手機,特別是智慧手機的出現,一下子感覺這個世界真的近在咫尺。寫信,彷彿一下子就成了歷史;收信,也許真的成了奢望。

看著那漸行漸遠的書信,還有那慢慢消失的傳統文化,我們有時候也在猶豫,也在深思,這是社會發展的趨勢,更是人們觀念的轉變,但總感覺還有依依的不捨和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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