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故事已蒼老,蒼老在一朵浮雲下,跟著時光的針腳漸行漸遠,那段往事給我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幾十年來,一直爛漫在我生命的枝頭。
那是知青上山下鄉的年代,大概上個世紀60年代末,我5歲的時候,聽大人們說我們生產隊來個下放的學生,生產隊長來我家跟我姐姐商量居住在我家,對我們姐弟倆也有個照應。因為我父母都英年早逝。我跟姐姐倥傯歲月裡相依為命。那時的農村,雖然家家一貧如洗,親戚鄉鄰也鼎力相助,接濟我們姐弟倆的生活,讓我們感受到了人間的暖陽的照射。生產隊照顧我們,把一頭耕牛給姐姐放養,從此,姐姐和我的歡樂童年在牛背上。
這個下放學生叫楊玲,男知青卻起個女孩的名字,長相亦如女孩,肌膚白皙如雪,眉目如畫,上海人。據說他是主動要求來偏遠鄉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他一住進來時,我家正如戲裡所說:風掃地,月點燈。窮得連個煤油燈都沒有,姐姐用墨汁瓶,牙膏皮卷著一根粗棉線,自制一個煤油燈,但沒錢買煤油,躺在那裡,廝守著黑夜。每晚唱著“黑燈記”。
我家窮,姐姐愛乾淨,家裡一塵不染,也許這是生產隊長的安排楊玲寄居在我家的另一個原因。楊玲和藹可親,我和姐姐熱乎乎地喊他楊大哥。自從楊大哥踏進家門,我們便有了家的溫暖。沒有了孤單,沒有了夜半驚雷的恐懼。她得知我們是苦孩子,看到我們姐弟倆的拮据生活,倍感憐憫,便叫他父母千里之外寄來上乘的糖果,給我飢腸轆轆的童年滋潤的有滋有味。
楊大哥白天跟著鄉鄰融入“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千古畫卷。晚上伏案挑燈夜讀,他臥室裡桌子上疊放整齊書籍散發的墨香,給我家張貼上“書香門第”的標籤。楊大哥的到來,讓我找回了“父母之愛”。
那年寒冬,一場病災悄然降臨,我患上了頑固之疾,股骨頭壞死。四處求醫無果、疼痛如刀割鋸拉,難以忍受,姐姐也哭紅了眼。楊大哥想起他父親的一個戰友是軍醫,便寫信求助。不多日,楊大哥家裡寄來一大包中藥,內服加外用。外用藥需要倒鉤刺樹根下寄生的一種名曰“子午蟲”置缸瓦片柴火焙乾。研磨配方。楊大哥城裡長大,對倒鉤刺很陌生,但農村莊前屋後隨處可見。
時值冬日倒鉤刺根下“子午蟲”深入土壤越冬,挖到它很費力。每次姐姐領著楊大哥去挖倒鉤刺,回來都是大汗淋漓。
透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我的病情有了立竿見影的效果,楊大哥的父親又寄來一包中藥,僅過一段時間段的治療,我的病徹底治癒。
楊大哥給了我一次生命的拯救,歡樂的童年又見陽光的美麗。
記憶中,最精彩的是楊大哥說故事,他博覽群書,滿腹經文,每天晚上左鄰右舍,男女老少擠進我家聽楊大哥說書。原本冷清的家成了鄉村的娛樂場所。
楊大哥的才華,讓本村的秀秀姑娘羨慕不已,秀秀初中畢業,不僅人長的玲瓏秀美,知識才華也出類拔萃。她是本村小學一位語文教師,男朋友邊塞服役。
秀秀漸漸喜歡上楊大哥,放晚學捧著一摞作業本直入我家門庭,讓楊大哥幫忙批改作業,二個人熱乎乎相處著。
時間久了,村裡閒言碎語成了熱點話題。楊大哥與秀秀也察覺外界的流言蜚語漸漸疏遠……
那晚,初三的月牙,一枚彎針掛在天邊,縫合著夜的傷口。楊大哥出去一夜未歸,我和姐心急如焚。
第二天一早,鄰居快嘴馬大媽告訴我們楊大哥出事了,說昨晚楊大哥跟秀秀在草堆頭做那事被秀秀婆家人活捉,楊大哥被帶進派出所。
姐姐問:“咋這麼巧呢,就被碰上了?”
馬大媽說人家盯了好幾個月了。
傍晚,楊大哥垂頭喪氣回來了,到家矇頭就睡,我和姐也不敢多問。
不久,出來悲劇,秀秀一根白綾懸樑自盡了,燕大哥闖下了大禍,姐姐和我竭力勸他逃離,他執意不肯,說一人做事一人當,男子漢頂天立地,到負責任的一步不能選擇逃離。做人要有良心,楊大哥的一番話,當時的我似懂非懂,心裡還是埋怨楊大哥傻。
事發後,秀秀的一家悲痛欲絕。秀秀婆家人策劃將楊大哥以破壞軍婚罪告上法庭。
秀秀父親堅決阻攔,當眾宣佈:世道如此,我也不怕羞辱了,虐的四於楊玲無關,只怪我教女不嚴,對於秀秀婆家的一切經濟損失,我全額償還......
一番話說的全場人驚訝不已,眾人仰視,驚歎秀秀父親高尚的處事風格。 秀秀婆家人堅決要把楊玲繩之以法,秀秀父親竭力反對,兩家以此鬧翻了臉,還報了案,公安機關介入。秀秀父親對公安人員當面釋說:我女兒的死,有著不光彩的一面,楊玲這孩子來村二年之多,各方面表現優秀,唯獨錯走一步,但不全怪他,再說,我女兒是未過門媳婦,主權還在我這裡,並且我已承諾花他家的錢全額償還,人已經死了,你非得把一個陽光青年整入陰雲……
秀秀父親的仁慈感動公安人員,在警方的協調下,事情告一段落,楊大哥感激涕零,他萬萬沒想到秀秀的父親有著這樣崇高的思想境界,他的寬宏大度,使得自己免去一次囹圄之災,他發誓:替秀秀報答養育父母之恩。
後來,楊大哥回了上海。幾年後,自己開了公司,把秀秀的父母接到了上海,替秀秀報答養育之恩。
光陰荏苒,寒暑易節。幾十年指間流過,感謝那段知青歲月。感謝楊大哥給我一次生命的拯救。他的那句話“負責到底,不能選擇逃避,做人要有良心”在我漫長的人生路上,一直作為我的一盞航燈,指引我生命的航向。在複雜的人世間,我的人品受到一致好評,這與楊大哥是身體力行,耳濡目染是分不開的。
多少年過去了,那段歲月深藏記憶,成為我一生的懷念,今天我用文字講述那段故事,故事裡的真善美讓我珍藏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