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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人之外,最親密者莫過於同學;同學之中,最親密者莫過於中學同學。

化文和我同村,從塔頭小學到什社中學近十年,我倆一直是最好的同學。

論輩分,他是舅舅輩;可說起平日我倆的關係,親密隨便如兄弟。

2015年農曆八月十二中午,我忽然收到幾位同學同事的短訊息:

化文走了,突發疾病醫治無效。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我在渾渾沌沌中寫了下面的文字,發給他的家人,以表達哀悼之情:

長安傳噩耗,初聞豈敢信?

隴原降悲雨,白日忽冥冥。

同窗近十載,共事八秋春。

雖為舅父輩,感同手足情。

昨日尚寒暄,今永隔音訊。

人間事無常,遺恨那可論!

言窮情未已,眼朦心發痛。

他日掃瑩時,淚飛雨傾盆。

時間永是流逝。

擦乾眼淚後,我們仍要繼續一如既往地生活。

此後幾年,中學的同學又先後走了好幾個。這使我愈來愈覺得,人生其實就是一次不斷聚會又不斷別離的長旅。

難道不是嗎?

面對無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真實的文字,連綴起關於他們的一些生活斷片,以延長他們短暫的居留,從而補足人們長久的記憶。

於是,化文從邈遠的地方緩緩地向我們走來——

化文姓盧,小名有社(赦),什社鄉塔頭村塬上隊人。祖居此地,兄弟四人,排行第二,還有個最小的妹妹。

父母子女,一大家七口人,住在我家西南方的一條長長的衚衕裡。莊子是一個半明半暗的逼仄的地坑院,坐東朝西,只有幾孔窯洞。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

我家五口人,兩個姐姐(大姐已出嫁),三間廈子前面有一大地坑院,條件似比他家好點。

兩家的母親性格相投,交情很好。我母親樂善好施,常拿我們的衣物等賙濟他家;他母親快人快語,也愛我如自家親生兒子。

母親們來來往往中,我和化文自然也就走得越來越近了。

小學的情形大多已經忘記了。只記得我倆的鋼筆字都寫得不錯,當時正值“批林批孔”運動,語文老師要把學生們寫的“革命兒歌”整理裝訂,經常叫我倆去謄抄。坐在老師的辦公桌前比賽抄寫,我倆也暗暗覺得,都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了。

當時學校有“革命文藝宣傳隊”,我倆也都是隊員。老師經常用油彩給我們化了紅紅的臉蛋,帶我們去生產隊演節目。我們還曾在什社公社(今什社鄉)的大舞臺上參加文藝匯演,以“說快板”為人所誇:

北風呼呼大雪飄,

群山逶迤似波濤。

你順著這邊往下看,

那裡有個邊防站。

……

那快板的開頭我至今還能背出來。

1976年元月十日,小學畢業時全班同學合影,最後排從右往左第七個是化文,戴藍布帽,旁邊穿深藍色絨領大襖的就是我。

這是小學留下的唯一印記。

上中學後,我倆分在兩個班。兩人也有了各自的愛好:我偏文科,愛好文學繪畫;他長理科,喜歡數理化。

後來兩家的地方都在“農業學大寨”運動中被填掉,兩家也都搬了家。他家仍在我家之西約一里處的衚衕邊住。

什社中學在我家東南幾里外的街道上。為了上學近便,多數時間他晚上住我家,早晨一同去上學。

我們有時也住他家。

那時沒有鐘錶,雞叫聲就是鬧鈴聲。雞叫三遍就該上學了。冬天夜長,摸黑上學是常有的事。有時公雞的生物鐘紊亂了,我們到校就早得離譜了。

有一次,雞叫三遍後我倆騎腳踏車上學,下坡急轉彎處撞在一顆新栽的“鑽天楊”樹上,人和車子都被彈出了一大截兒,老半天才醒過神來。

那天我倆被雞所惑,在學校的鐵門外一直站到天亮。

1980年5月中旬,我們高中畢業了。化文和其他幾名學習成績好的同學考上了不同的中專學校,更多的同學則從此告別了學生時代,而我和馮建新等同學則北上西峰(今慶陽市),在慶陽一中和二中繼續讀高三(那時高二即畢業,再讀即復讀)。

化文在慶陽師範讀書期間,不時仍惦記著我們這些還在復讀的同學們。

1981年暑假,我和建新都收到了高考錄取通知書。化文和我一起騎車到建新家慶賀。夜闌人靜,三人談興猶酣,久難入睡。

1982年6月,化文和李懷海同學(中學高我們一級,師範和化文同級,已故)來西峰某小學實習,擠時間來慶陽師專看我,三人的合影記錄下我們真摯的情誼。

1983年8月,我畢業分配到慶陽隴東中學——化文一年前就在該校任教了。

從此,我倆又朝夕相處了七八年。

那時,我們工資都不高,他又帶著小弟上學,長期上食堂花銷很大。有次我倆都買了煤油爐,他經常用油爐自己做飯,我也不時把自己積攢的煤油送給他。

後來,他提升為校團委書記,幾年後又調到縣團委工作。之後,我也離開了隴東中學到長慶油田第二中學工作。

此後,他先後到慶陽翟家河鄉、慶陽縣土地局、寧縣縣政府、長慶橋經濟開發區及慶陽市紀檢委擔任領導職務。這期間,我們偶有聚會,但都很短暫。

2005年暑期,我隨單位下西安工作。我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化文雖然政務繁忙,但逢年過節回老家,他總會抽時間去看望我的父母。

2014年國慶假期,我回慶陽看他,他比先前胖多了。在他辦公室坐談不到半小時,他就匆匆去開會了。我也有事趕回了西安。

誰曾想,這竟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年底,他來西安檢查身體,走之前打電話給我,而我馬上要進教室上課了,未能見面。

不到半年,就傳來他走了的噩耗。

誰能相信這是真的啊!

年輕的兒媳告訴婆婆:

你兒子出國了,媽——

轉身把自己鎖進房中

任淚水滂沱,淹沒心窩

讀大學的孫兒孫女

給奶奶看爸爸以前的工作照

把刻骨銘心的愛與痛

演變成美麗的謊言

……

化文走了五年多了。

這是不爭的事實。

可我總覺得他只是出遠門了。

哦,永遠的化文,永遠的好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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