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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在音訊不通的年代,許多人匆匆一別,就再也沒有重逢,亂世容不下小兒女的愛情,戰火讓無數人失去了最愛。

張淑英走到鍾崇鑫靈前的時候,她已經滿頭白髮,看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張淑英說了一句:"崇鑫啊,我是淑英……",便泣不成聲。

與君初相識

張淑英剛剛認識鍾崇鑫那一年,是一個女校的學生,才14歲,鍾崇鑫比她大上幾歲,那會兒是民國,女孩子們嫁人都早,年輕的張淑英並沒有想過太多婚姻大事,但是,當她在父親的書房窗外看見鍾崇鑫的側臉時,還是不由心動。

那時的鐘崇鑫供職于軍隊,身為富家子弟的他有著一腔救國救民的志向,更是才能不凡,年紀輕輕就擔任要職,鍾崇鑫來到張家,是因為互相熟識的兩家父母有意給兩個孩子安排一場"相親",父母們的眼光不錯,張淑英和鍾崇鑫幾乎是一見鍾情,很快,他們就在父母的允許下,開始了約會。

說是約會,其實也就是在馬路上遛彎,可是那樣的時光真是太美好了,牽著心愛之人的手,就算只是走路都覺得甜蜜,張淑英中學畢業,鍾崇鑫就拿出戒指向她求婚了,兩人趕新潮,辦的是西式婚禮,張淑英還記得自己當年的白色婚紗,非常漂亮,上面繡著梔子花,只是在搬家的時候,兵荒馬亂,不知道遺失到了什麼地方,而且更可惜的是,當時技術不發達,兩個人也沒有想著留一張婚紗照。

當然,這不影響他們結婚之後的幸福,結婚之後鍾崇鑫在軍隊忙碌,張淑英接著唸書,日子過得平淡而幸福,鍾崇鑫每次外出打仗都會堅持給張淑英寫信,告訴她,今天又去了哪裡,看到了什麼,還有多久回來,讀信,成了張淑英的期盼。

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聚少離多,國家動盪,身為軍人的鐘崇鑫,自當以身許國,能留給妻子的時間很少,但是張淑英並不害怕分離,只要鍾崇鑫還會回來,她願意等待。雖然她不是沙場征伐的將士,但她也明白,鍾崇鑫所做的,是救國救民的大事業,她期待著有一天,她的丈夫可以徹底將侵略者趕出中國,到時候她也不想做官太太,只是希望兩個人在晚年的時候,去中國的每一個名山大川看一看,就他們兩個人。

無望的等待

可是,這樣的美好只存在與張淑英的夢裡,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鍾崇鑫也必然要去前線,他走的那一天,小心囑咐張淑英,保重自己,等他回來,張淑英點頭答應了,說自己一直等他,可張淑英沒想到,這一等,便是77年的歲月。

鍾崇鑫走的時候是八月份,他去了南京,12月的時候,張淑英在報紙上得知南京淪陷,日軍在南京製造了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而守城軍隊也死傷慘重,自那一天開始,張淑英再也沒有收到過丈夫的來信。

那段時間張淑英渾渾噩噩,她去找了每一個從南京城裡逃過來的人,問他們:"你們知道有一個叫鍾崇鑫的人嗎?",可她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她祈求著上天,一定要讓丈夫活著回來,哪怕久一點也沒有關係,她可以等。

但是沒有多久,戰火就燒到了張淑英所在的武漢,兩家老人的性命都系在張淑英一個人身上,她只能帶著她和鍾崇鑫的父母逃去老家重慶,那個年代一個弱女子要活下去談何容易,為了養活一家五口,曾經的嬌小姐出去找工作,給學生當家教,晚上再幫別人縫補衣物賺錢,就連婆婆都感到心疼,幾年之後,婆婆離世了,臨死前她勸張淑英,不然就改嫁吧,她一個人活著太難了。

當時張淑英並不愁嫁,她有才有貌,願意照顧她的人很多,但是張淑英倔強的不肯,她想,鍾崇鑫雖然沒了音訊,但是他會回來的,他在武漢找不到自己就會來老家找的,自己能等的到。直到抗戰勝利前夕,鍾崇鑫當年的一位戰友找到了張淑英,張淑英以為看見了希望,但是戰友帶給她的,是鍾崇鑫死亡的訊息。

她的丈夫死在1937年12月的南京保衛戰中,戰友告訴張淑英,鍾崇鑫是個英雄,他是守城守到最後一刻,精疲力竭,死在了日本人的刺刀下,大戰爆發的前幾天,鍾崇鑫和他們幾個戰友互相交代了後事,說是誰能活著,就給對方的家人報個喪,戰友找了好幾個月,才找到張淑英。

若有來生

鍾崇鑫死了,這個訊息幾乎把張淑英徹底擊潰,幾年之後,張家全家決定遷往臺灣居住,但是張淑英說自己不走,因為重慶市他們兩個人的故鄉,她覺得,一個人死了之後,靈魂會回到出生的地方,如果去了臺灣,鍾崇鑫的靈魂回來,就看不到她了。

其實這個理由聽起來多麼的荒誕,但是張家父母唏噓一番,終究還是沒有阻攔,從此,張淑英便一個人守在重慶,守在鍾崇鑫曾經居住過的房子裡,守著她僅有的那些美好的回憶,她把自己封閉了起來,過了五六年,有人給張淑英介紹了一個物件,也許是真的死心了,這一次張淑英沒有拒絕,平靜的再一次結婚、生子,然後過去了大半生。

但是很多事並不能遺忘,活到九十多歲,張淑英覺得自己也快要離開人世了,她拜託兒女,幫她一個忙,她知道當年很多陣亡將士的牌位都被帶去了臺灣,過去她不敢尋找,但是現在她快要死了,她請子女幫她去臺灣打聽一下,鍾崇鑫的牌位在不在?如果在的話,她想去看一眼,這輩子也就閤眼了。

93歲,張淑英坐上了去臺灣的飛機,孩子們擔心她出事,但是張淑英平靜地告訴眾人:"如果我在路上出事了,你們把我的骨灰帶去臺灣見見他,這輩子我也沒什麼遺憾了。"

她這一輩子,幾乎都在等待,等到最後,也只見到了一個牌位,故人長絕,鍾崇鑫的年齡停留在青春正好的歲月,而張淑英已經滿臉皺紋,但是,有些愛情,雖然短暫,卻牽絆了一生,也許來世,他們可以做一對尋常的夫妻,花前月下,共許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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