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大娘就是一個“童養媳”,她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生的人。其孃家就在我們村子北邊三里多地,因為從小姊妹比較多,她生出來沒多久就給我們村四奶奶家做童養媳。
不像書本里描寫的那樣,童養媳遭受不平等的各種迫害,四奶奶也沒有特別苛刻的對待她。四奶奶不能生育,大伯也是抱養。家庭條件不好,早年間住的房子還是分了地主的房產才有的,大伯大娘都沒有讀書,從小一起幹活,情同兄妹,直到現在也是情同兄妹。
他們到了結婚的時候,就在一起生活。一起生養了三個孩子,大伯很勤快,學東西也上手快,廚藝高超,早年間在集市上做飯,日子過的紅紅火火。走起路來騰騰有聲,大娘在村子裡整天把院子收拾的乾乾淨淨,把孫子輩兒的都帶大讀了初中,自己沒事兒在家裡開個小賣鋪招攬人打麻將度日,現在還代別人伺候一個80多歲的老太太,一個月掙1500塊錢的工資,其樂融融。大伯則在城裡幫著看管兒子家的店鋪,偶爾回來看看。
我們村我見過著的童養媳只此一例,其他的也有,但都沒趕上看。
也有一部分“蠻子”,以前是這種叫法,隨著經濟發展,人們流動頻繁,再沒有人被稱為“蠻子”。“蠻子”也是困難時期的一種婚姻現象,有的家庭娶不起媳婦,早年間總有湖北以南的人家逃荒過來,走到了這裡,畢竟是平原,有兩畝薄地,鬧口吃的還是有辦法的。逃荒的人見這裡還能吃的上飯就留下來和村子裡的人結婚。本村人因為聽不懂外地人講話就會給外地人起一個統稱“蠻子”。
這些年娶外地媳婦的人也不少,但是“蠻子”的稱呼卻一去不返了,一方面普通話的普及,另一方面人們見識多了。現在的“蠻子”也不是以前為了一口吃的而留下來和本地人結婚,而是單純的為了愛而做出的自主選擇。
“換親”,村裡的換親很多,隨便扳指頭,在村裡找出好幾家。我的親戚裡,舅母和三姨就是換親;大娘和大姑是三對換親;家後邊的大娘也是換親,她的二兒子阿正的婚姻也是換親。
阿正年齡比我還小,是1985年出生的,是我見過最小的“換親”,他是用自己1988年出生的妹妹阿玲換回自己妻子的。
阿玲本來也不是這個大娘親生女兒,是大娘從小抱養的。在適婚年齡,迫於經濟狀況,大娘做主把阿玲嫁往張家換來阿正媳婦。
阿玲個頭很大,愛吃愛美也很懶惰,到張家動不動就動手收拾張家的丈夫,並且看不起張家丈夫的窩囊,過了不到兩年,阿玲誰也沒說自己跑廣州不跟張家過日子了。
張家自然不幹,向大娘要人,大娘找不到阿玲,最後張家要回了正在哺乳期的阿正媳婦。最後大娘又付一部分錢,把阿正的女兒留了下來。如今那孩子已經讀四年級了。
阿玲則在廣州很快找了一個四川的丈夫。阿正婚姻的解體可能意味著“換親”時代的終結。作妹妹的沒有必要為哥哥的婚姻賭上一生的幸福。
相比阿玲的敢於反抗,我的三姨就顯得不幸了很多。外婆當年也是因為家貧無計,外公因打仗負傷去世較早。為了舅舅的婚姻大事,外婆做主讓三姨出嫁換回舅媽。三姨父稍微有點傻,三姨在最初做出很多反抗,那個時候她的公公婆婆和著三姨父經常家暴三姨,婚姻的最初十年三姨在驚嚇中度過。後來她的公公去世了,她的婆婆年紀大了,再打不動她了。三姨父沒了幫手變得很是窩囊,三姨變本加厲的把早年受的氣撒在婆婆身上,每次我去她家都能看到她婆婆可憐巴巴的眼神。我實在想不出來那樣的眼神曾經多麼不可一世,那副可憐衰老的容貌曾經多麼頤指氣使。
三姨對待她的婆婆像對待狗一樣,給婆婆吃飯的那隻碗從來是不刷的,整年裡面結著黑痂,也從來不撿起來。每次我去她家,她婆婆都坐在牆角的後邊,有時候有點光線,會看到她的眼睛裡堆滿黑色的分泌物,到了晚年,她婆婆經常拉在褲子裡面,拉在褲子裡她也要自己暖幹,整天身上臭烘烘的,三姨從來不會給她換。舅媽會經常回來給她換洗。
舅媽和三姨在早年期間經常發生戰爭。這些年因為老人的下世,她們之間緩和了很多,但也不可能像老姊妹一樣噓寒問暖。
那時候我母親會勸三姨給她婆婆換換衣服或者改善一下生活狀態,三姨就會扯起袖子,撩起頭髮讓我們看她早年被打的傷疤。就會哭訴早年外婆不管她,舅舅不給她做主,就會捂著肚子說一想到那個時候就難過到肚子疼。三姨確實也落下了一身的病痛,特別是兩脅經常悶疼。在我讀高中的時候,她的婆婆終於去世了,那一刻也許對她來說就是解脫吧。
而三姨父,我到他們家,他從來沒有坐在桌面上和我們一起吃過飯。我的表哥雖然對三姨父很關心,但也僅僅是表現在吃飯穿衣的噓寒問暖上,在尊重上,可能真的沒有計較過。
三姨有四個孩子,孩子們都很好,孫子輩兒的十多個,重孫輩兒的也有了。只有在和孫子輩兒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能展露出些許笑容。她不識字,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委屈,她也做不到原諒婆婆和自己的母親,她覺得是外婆把她推進了火坑。直到外婆去世,她在外婆的墳前還在數落外婆的不是。
“換親”時代的結束,對女性來說絕對是一件幸事,至少在婚姻面前有自己的選擇。
到現在這個時代,婚姻稍有不順就可能解體,即便是孩子,也不再成為婚姻解不開的紐帶。離婚率隨著女性自主意識的提高而提高,“兩頭婚“是獨生子女時代的產物。未來婚姻,隨著女性自主地位的提高,生孩子的意識可能不會比以前強烈,“兩頭婚”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
隨著人們對家族祭祀意識的模糊,未來對生男孩兒的意願可能會變得淡薄。隨著城市化數字化的加速,培養孩子的代價會越來越高,對孩子成長所需要的知識水平要求越來越高,會有一部分人為增強自己的幸福值而降低生育意願,獨立意識的強化,會有一部分人選擇單身。
當前的婚姻解體將變的更加普遍,不再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女性將活得更加隨性灑脫,但偶爾也會感覺失落。未來模擬機器人的規模出現將緩解人類生理和情感的訴求,未來真情可能會成為一種奢侈品,可望而不可及,畢竟擁有的誰會珍惜?人們會沉溺在自己的追求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