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照下人生第一張照片時，我那時應該十來歲吧。

那時，我不知道以後會離開那個小山村，會來到省城，會和兩個妹妹分開那麼遠。

等到全家拍第一張全家福時，我已經到了省城讀大學了，這張照片是大一升大二的暑假，全家特地到縣城照的。

我們兄妹三個先後大學畢業，我留在了省城，大妹妹去了山東，小妹妹去了牡丹江。

小妹妹離得近，每年過年，我們都能回到農村老家，那時爸媽還沒搬到我們身邊。大妹妹有點遠，她輕易也不回來。

很快都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相聚就更難了。小妹妹總能跟我們相聚，不是她領著外甥和我們一起回老家，就是到哈爾濱我們這來；有時，我們也去她那，大妹妹很少回來。

第一次全家相聚，是1998年的暑假，大妹妹一家從山東回到老家，我們從哈爾濱回去，小妹妹一家也特意從牡丹江趕了回去。那時，毛驢十歲，外甥才剛剛一週歲，外甥女應該是六歲。

我們有點嫌棄那個老房子實在是太破舊了，於是，全家來到了大門口，拍下了這張全家福。

那時，我們全都在為了基本的生活奮鬥、掙扎，兩個妹妹和我們一樣，條件都不太好，家家都是白手起家。我們幫不了父母，父母幫不了我們，兄妹之間更是誰也幫不上誰。

我們沒想到，這一次團聚之後，居然二十多年，再也沒有完整地相聚過。

條件慢慢變好了，十多年前，我們把父母接到了身邊，每年小妹妹一家都會過來幾次，春節是肯定會來的。

可大妹妹全家再也沒回來過，偶爾大妹妹回來，多數時候是自己一個人，有兩回帶著外甥女回來。

春節，這個最最重要的節日，大妹妹卻再也沒回來過。她說是她鼻炎嚴重，冬天這邊太冷，她回來受不了。

我想，這應該只是藉口，她不回來，可能是大妹夫山東人講究多，那邊還有人家父母，過年得回到他的老家。

每年過年，我和小胖都會提前買回一堆年貨，等到小妹妹全家一到，我就主廚，其實做來做去也就那幾樣，但過年圖的就是個團聚，圖的就是個熱鬧。

年年過年都差不多，我和小胖其實也不會做什麼特別的。

小胖沒那麼多說道，她和我一樣，過年小妹妹一家若是不過來，就悵然若失，這個年就過不好，直到小妹一家來了，馬上就歡天喜地。

我們兄妹三人，大妹妹兩口子最能幹，條件是最先好轉的，她對父母幫助也最大，總給父母郵錢。這兩年還給父母辦了個卡，每月給打進去一千塊錢。小妹妹前些年家裡條件不好，這幾年兩口子去了江蘇，收入也上來了。

想起了我和小胖剛剛結婚的前幾年，條件特別差，每次回家，看她父母時都買不了多少東西。有一回去她大哥家吃飯，她大妹夫看我們什麼也沒拿，空手就去了她大哥家，當著我們的面數落我們：這大過年的，上人家就空著兩手啊！這書是不是白唸了？

這個事我記了一輩子，因此，我們從不會計較小妹一家來了帶啥不帶啥，我們根本就沒這個概念。

今年，毛驢和外甥女都結婚了，第三代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家。我知道，再也不可能把人都湊齊了。

去年小妹妹得了乳腺癌，一直瞞著老爸老媽，至今他們也不知道。去年過年她頭一次沒回來，毛驢去年春節也沒回來，那是我和小胖過得最難受的一個春節。

今年毛驢也不會回來了，她一再讓我們去那邊過年，我和小胖有點動心了。老爸老媽還從沒去過毛驢那，他們也一直想去。

一衝動，就把票訂了。

訂好了票，發到了家庭群裡。大妹妹、小妹妹馬上張羅也要到毛驢那過年，外甥剛剛處了個物件，也要領過去。

起初，我還真的有點猶豫，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不是我和小胖的家。我和小胖的家，他們來理所當然，我們接待也是義不容辭。可那是小強的家啊！而且，我們曾經都有點看不上人家小強，怎麼突然之間浩浩蕩蕩全都跑人家過年去了？

時隔22年，全家終於又能團聚了！

好吧，那就團聚吧！

我把錢都貢獻給了股市，這一陣想到還有四年就要退休了，也就是得在這四年內，積攢夠退休以後的錢。我和小胖開始精打細算攢錢了，只要一開資，我倆趕緊去買理財。

突然有了這個事，才想起來得給毛驢點錢，我們好歹湊出了一萬，給毛驢轉了過去。

等到再開資再說吧，而且春節之後還有筆理財也就到期了。小胖說毛驢和小強剛剛結婚，能這麼熱心地接待全家就很不容易了，不能讓毛驢花這個接待錢，就咱倆全包吧，我當然求之不得。

我和小胖聊，下一次全家相聚會是什麼時候？不敢想象！

甚至，有時也想得很可怕，人還會這麼全嗎？我從來想不到老爸老媽已經是老年人了，我和小胖說，要是再等22年團聚，老爸老媽會不會糊塗了？小胖說，他們根本不可能等22年！你算算22年後他們多大歲數了！咱倆都快八十了！瞬間淚奔。

還有小妹，她一直裝作很樂觀、很堅強，可她開始給小妹夫準備後路了。她要在外甥工作的煙臺買房子，卻要登記小妹夫的名字，我特別困惑，為什麼啊？小胖說，小妹是怕她復發，走得早，早早給她老公準備了。

小妹妹的病，我和小胖不知道流下了多少眼淚，但又能怎樣？

去年她得病時，我們給她接到了哈爾濱，還幻想讓她就在我們這一直住下去，好好養病。

可她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她的小家，她有更愛的外甥、更愛的老公，就像我愛小胖、小胖愛我一樣，理解吧。

現在，唯一能阻擋我們團聚的，就只有疫情了。

但願春節前後，疫情別在國內爆發，那樣，我們全家就能在廣東團聚了。

全家票都訂好了。

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