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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返城之路,也是我的相親之路。

八十年代初,知青返城浪潮席捲全國。大批大批的知青陸續回到家鄉,回到父母身邊。但是也有一小批不能踏上返城歸途的知青,他們就是被招進當地工廠當工人的知青、被當地選送上學的知青。我就是屬於這種型別的知青。

我的父母看到別人家的子女都回家了,而自己的女兒卻遲遲不能回來,心如刀絞,思念女兒的心情日甚一日,無法擺脫。尤其是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割捨不了對女兒的牽掛。絕望之下,既然女兒回不了上海,那就祈盼女兒離家近一點也好,總比窩在北國邊陲強。於是二老想盡了一切辦法,拜託一切想得起來的關係,想方設法要把女兒調往南方,離上海近一點的城鎮。

經過一番周折,父母終於找到了一絲線索,在江南的一個小城鎮裡,有個熟人出來個點子,說能替我想辦法,那就是以嫁代調。

我回家探親時,父母說了這個事,一定要我去那個小城相親。

可我不願意,我一百個不願意!因為到了那個地方,我還是舉目無親,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更何況,與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談物件,繼而結婚,心裡實在空落落的。

就這樣,在家和父母僵持著。最後母親哭著說:“女兒啊,我們是老百姓的家庭,沒有當官的親戚,知道你很艱苦,很無助。所以我們才到處求人找關係,費了那麼多的周折,總算有這麼一絲希望,你就這樣放棄?你去看看再說,不行就算了,好嗎?”

看到母親整天為我操心、擔憂,看到母親的臉頰一天比一天消瘦,我的內心充滿著矛盾。無奈之下,答應了母親的要求,去小城相親。

來到了小城,熟人幫我安排好住宿,晚上就去相親。住了幾天,我就相親了幾天,看了許多小夥子,沒有一箇中意的。他們不是矮個子就是其貌不揚,不是粗俗不堪就是連話都說不清楚。看到這種狀況,我心涼了半截,總感到自己頭上頂著一頂知青帽子,比人矮一截,有一種被人歧視和玩弄的恥辱感覺。

在北方的下鄉地,我好歹還是個人民教師,還是個有模有樣的上海姑娘,有一種“公主”的感覺。在這裡,我成立讓人可憐的“灰姑娘”。心寒了,我一扭頭,又回到了大西北。

沒過多久,收到一封家信。信中寫道:“在相親過程中,有一個小夥子看中了你,他堅持要和你結婚。他答應,只要你和他結婚,就把你調到這個城市。聽介紹人說,這個人家境還可以,人還老實。我們的意思,就這樣定了吧。”

我懵了,這算什麼呀!能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談婚論嫁,和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共同生活一輩子嗎?難道只為調動,就可以“出賣”自己嗎?

我困惑,我猶疑,我糾結。

我幾百次地問自己:我還有其他出路嗎?

我想,我哪怕獨身一輩子,也不能就這樣草率地把自己嫁出去。

不久,父親來信說:“你母親為了你每天牽腸掛肚,心情憔悴,心臟病發作,病危住院了。”得知母親病危,我迷茫的思緒終於冷靜了,為了母親,為了母親的健康,為了離開這荒蕪的戈壁灘,我別無選擇,也沒有可選擇的路。在人生路上我屈服了,我流淚了,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只能低頭。

我來到這個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小城。這裡,一些家境較差或身體有缺陷的成年男子,更是結婚的老大難。當地政府為了幫助這些人解決婚姻難題,出臺了特殊政策,只要與本地男人結婚,外地女人的戶口就能遷入,也能安排工作。一時間,一些遠在邊疆的女知青,都以結婚為由,紛紛湧進這座小城。

我就是其中可憐的一個,沒有感情的婚姻。

沒有溫暖的家庭,生活就像強姦,你反抗不了,就學會相處吧!我知道,草率結婚已經是鑄成大錯,再草率去離婚,更是大逆不道,因為我我畢竟是以這種方式換來了離開上海近一點。從道義上講,我也不能有異樣的歪心思,能忍就忍吧,能過就堅持過吧。我只能將錯就錯,在麻木中隨波逐流。

時間如流水般一天天過去,我有了孩子,做了母親,感情生活也發生了很大的傾斜變化,我把缺失的情感全傾注在孩子身上,看著孩子一天比一天長大,那種“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炫斷有誰聽”的無奈,也逐漸淡化了。

可是,老天爺就是不開眼啊,我的苦難遠未到盡頭。結婚一年後,我發現自己的丈夫為何總是臉色蠟黃,嘴唇發紫,走路直喘粗氣。一天深夜,他喘氣加速,一會兒就不省人事了。趕緊送往醫院搶救,我才得知,丈夫是一個從小患有心臟病的人,十六歲時,他在上海動了一次心臟手術。知悉這樣的事,我的內心如驚雷劈來,無法平靜。那一夜,我在外面狂奔,跑累了就哭。哭累了又跑,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盡。我來到湖邊,真想一躍而下,把內心的不平和痛苦,一了百了地全部埋葬在這深邃的湖底。

正在我求死不能、求生不甘的一剎那,一個童稚的聲音把我的魂喚了回來。那是女兒呼叫媽媽的聲音!我從心底裡打了個顫抖,想到幼小的女兒,一種母性的本能,迫使我要堅強,要勇敢地面對這一切苦難。

回到家已是清晨,看到女兒那天使般的笑臉,我的眼淚情不自禁地不斷溢位。我知道,為了女兒,我必須要勇敢地活著。從此,我把一切痛苦埋在自己心底。我從不向外人訴說,也不對同事流露自己的傷心和無奈。我不需要別人知道自己家裡的事情,我不希望同情。任何人的勸說和憐憫,只能增加我的精神壓力。

我選擇了默默的承受,默默的順從。直到兩年以後,同事們看到我面容憔悴,神情黯然,都關心地問我:“你怎麼啦?”在大家的深切問候下,我壓抑在內心的痛苦一下子傾瀉而出,痛苦欲絕。我絕望地說:“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我知道,眼淚救不了自己,同事也幫不了我。

我只能用拼命工作來化解內心的悲傷。每一次在教學上取得成績,都給我內心增添了勇氣;每一次在教學上獲得嘉獎,都給我的生活增添了信心。

丈夫的病越來越嚴重,脾氣也越來越暴躁。病魔纏身的他,走一步都氣喘,吃什麼東西都胃脹,每天只能張著嘴喘大氣。一不如意,他就摔東西;一不如意,他就打小孩。人們都說,家是心靈的港灣,家是休息的窩,家是療傷的巢。可是,家對我來說,只有精神上的恐慌。我每天都在擔心,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遭到突如其來的驚嚇。

為了驅散瀰漫在家中的壓抑空氣,給家中帶來一點開心,我決心把丈夫送進上海大醫院治療。我對醫生懇求:“求求你們了,無論花費再大的代價,請把他治好吧!”

手術很順利,也很成功。醫生把我喊到辦公室,對我叮囑說:“出院以後,病人要以調養為主,不能幹體力活,不能太勞累,不能興奮,不能激動……如果保養的好,還能活20年。”

誰知,平靜的日子沒多久,新的磨難又來了。

八十年代末,隨著改革開放的浪潮,大批企業倒閉,大批工人下崗。丈夫也是第一批下崗的工人。丈夫下崗,對我來講不算什麼,他只要身體好,心情好,比什麼都好。我的唯一期盼,就是家庭的安穩和平靜。自己窮一點,累一點,苦一點都無所謂。

九十年代初的工資很低。為了維持這個家,養活這個家,我利用休息天在外面兼職,還利用晚上時間在外面打工,好增加一點額外收入來貼補家用。每當自己累得筋疲力盡時,總是說服自己,一切會好的,會好起來的。

有些時候,明知路沒有了,卻還在前行,因為慣性。

有些事情,明知是錯誤的,也要去堅持,因為無奈。

有些祈求,明知是無望的,也不能放棄,因為是命。

九十年代中期,政府對沒有返城的知青放寬了政策,允許知青子女回城。這一訊息對我來說,真是喜從天降,激動的熱淚如同決堤的洪水,嘩嘩啦啦地從心裡傾瀉出來。我再也無法隱藏內心的那份痛苦,抱著女兒痛哭流涕。終於有希望了,終於盼到了返城——我這輩子失去的,兒女不會失去了。

多病的丈夫,終於一病不起,走了。

獨身之人更憶家。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會想起自己悽慘的命運,想起自己這一生的艱難。喃喃心語猶如一個幽靈在孤墳前哭泣。好在經歷人生的種種掙扎後,我終於走到了人生的新彼岸。

女兒中學畢業回到了上海。我退休了,也回到了上海。

當我從派出所拿到了自己的上海戶籍,看到戶籍上寫著“喪偶”兩字時,心裡只有一份淡定和遺憾。我的青春埋葬在我的婚姻中,我的婚姻也消失在過往的歲月裡。

當年,我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上海。如今,我一個人又孤零零地回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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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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