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輩都生長在農村,祖上也都是農民。那個年代的農村基本上家家都窮得叮噹響,可是儘管這樣,我父親所在的那個大家庭在村裡也還是最落魄,最讓鄰里瞧不起的。
爺爺奶奶一共養育了五個子女,爺爺年輕的時候不務正業,常年以投機倒把為由不肯著家,地裡那些繁重的農活都是奶奶帶著兩個年齡稍大一點的兒女去做,如此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地裡刨食,才能勉勵讓一家老小不被餓死。
可是光靠地裡那點收穫,還不能供子女讀書,更不能贍養還有病的祖奶奶。奶奶每日裡都是雞鳴便起,上山割草。天亮前,她便已經割了滿滿一背篼的草回家餵豬。放下背篼,還得生火煮早飯。在和另外兩個能下地的孩子幹完一天的農活後,夜裡還要織夏布,撈黃鱔,喂蠶。在村裡能想到的那點能掙錢的農活她都去做了,所有能吃的苦她也都吃了,才能在餬口之餘還能給老人抓藥,孩子上學。而在那些歲月裡,身為長女的大姑是所有子女中的主要勞動力。
據大姑說,她小時候在坡上幹活,老遠的看到村口有個穿白襯衫的男人進村,就預感家裡又要連這樣岌岌可危的溫飽也要持續不下去了。在那個滿村都是泥腿子的年代,只有爺爺會穿的這般考究。那個年代投機倒把是灰色的,甚至是違法的,可是因為可觀的收益,也吸引了很多人冒險去做。這些人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成了日後先富裕起來的那一波。可是每次錦衣回來的爺爺不但不能給家裡帶來些許的改善,小住幾日之後還要把最後那點糧票布票一併裹走,完全不顧一家老小今後的活路。每每在爺爺離家之後,奶奶發現那點能維持生計的家當都被爺爺拿的分毫不剩時都會倒地哀嚎。可是哭完之後,第二天又還是重複之前的勞作。每每覺得日子就到山窮水盡時,祖奶奶便對兒媳說,“哪有女人家不苦命的。”就著這樣的安慰,那些年奶奶像西西弗一樣扛著整個家庭爬坡上坎。
成年後的大姑也聽鄰里們說起,經常有人在縣城裡剛開的那些歌舞廳和麻將館裡看見爺爺的蹤跡,偶爾還會見到爺爺身邊還有其他的女伴。大姑那會才明白投機倒把了很多年的爺爺為何連家中最後那點活命的物資都要捲走的原因了。他的及時行樂要比一大家人的死活都重要。
聽說爺爺坐過幾年牢,但是全家人都對這段歷史閉口不談。爺爺在牢裡的那些年,這個家也沒有安生過。16歲的小姑得了急性脊髓炎,腰部以下都癱瘓了。奶奶到處向人借錢給小女兒籌醫療費,就差給人跪下,可是誰願意給這樣一家丈夫坐牢,子女又多還沒有償還能力的家庭借錢呢。奶奶把家裡能賣的全賣了,連地頭裡栽了沒多久的樹苗都沒放過,可那點錢還差的太遠。奶奶又聽說賣血能掙錢,便立馬拉上大姑去了血站,儘管那時她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已成年,且身體強壯,她卻從未對這兩個兒子提及此事。很多年後,當大姑提起這段往事時,仍然耿耿於懷。
雖然湊了錢治病,但小姑的病沒有絲毫起色,終日癱瘓在床,吃喝拉撒都沒辦法自理。長期臥床的人很容易長褥瘡,因此必須每隔幾個小時就要給患者翻身,擦拭身體。這些擔子又落在了奶奶和大姑身上,在終日勞碌之餘,還要輪流照顧癱瘓的小姑,終年睡不了一個囫圇覺。
奶奶的兩個大兒子成年了,卻都靠不住,他們都繼承了爺爺好玩樂的基因,初中畢業後便再念不進去書,偶爾出去打工,那點微薄的收入也很快就被丟在了麻將桌上,在外面打工時他們偶爾也會給家裡拍個電報,內容無非也是讓奶奶和大姑給他們匯點錢去。
爺爺出獄之後,看到臥病在床的小女兒,畢竟骨肉相連,倒也觸發了他作為父親的那點責任感。他知道這個家最需要錢,可是農村掙錢的活路太辛苦,他掙不了這些血汗錢,頭腦精明的爺爺還是重操舊業,慢慢的,這一大家的生活開始好過了些。
大叔和我父親也逐漸到了成婚的年齡,奶奶一直告訴兩個兒子不要擔心娶媳婦的事情,這些年她存了點錢,不會讓他們打光混的。和奶奶一直苦熬苦熬的大姑也到了待字閨中的年齡,可是奶奶卻並不操心她,對外便說,女娃兒嘛,總歸是嫁得掉的,眼下家裡負擔還重,還得需要女兒幫襯,嫁出去了總顧不上孃家的。
生病後的小姑並沒有撐得太久,20不到便走了。一家人在傷心之餘,倒也覺得解脫。據說小姑最後的日子很難熬,身上很多地方都長了褥瘡,夏天的時候破潰的地方還會生蛆。小姑走了之後沒多久,爺爺有一天再次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家,這一次,他帶走了奶奶和姑姑所有的積蓄,而那裡就有奶奶準備給兩個兒子娶媳婦的錢。
大概是覺得這些年的苦熬終究是沒有一點的盼頭,再次被丈夫清空積蓄的奶奶這次沒再大哭大鬧了,只是找了根繩子在豬圈上吊了。好在大姑發現的及時,沒有讓這個家再添喪事。
大姑年輕的時候模樣不錯,人又勤快,可是因為這樣的家境,總歸是讓人顧忌,因此上門提親的一直門可羅雀,直到快24歲了,大姑才出嫁。這在八十年代的農村,大姑已經妥妥的算是高齡剩女,更加沒有了挑選的餘地。她倉促的嫁給了鄰村的農民,可是結了婚才發現對方是個酒鬼,而且新婚還不到一個月,就打了大姑幾次。大姑果斷決定離婚,可是奶奶反覆勸她,女人歷來都是菜籽命,丟在肥土自然好,丟在瘦土也得認命,就像她自己一樣,這就是命,由不得別人。
可是倔強的大姑還是在當年便離了婚,獨自遠走xj,並很快的便安定下來,還找到了我現在的姑父。聽說她過的還不錯,我剛結婚的父親也帶著老婆去投靠了姐姐。我小的時候去姑姑家玩,常聽到她說起剛來xj的那些歲月,那些居無定所,吃了上頓沒下頓,要拼命去幹那些繁重勞動才能安身立命的艱難歲月。明明那樣艱難,可是每每提到那段歲月,她卻從不後悔當初離開老家的決定。
那個年代裡,我的父親和大姑主要透過寫信和老家人溝通,打電話還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大姑再一次聽到父母和兄長的聲音已經是她到了xj的第七年,那會的電話費不比電報便宜多少,爺爺奶奶自然都沒有在電話裡和這個多年未見的女兒話太多的家長,很快便步入正題:大叔生了二胎,被罰了很多錢,家裡的那頭牛都賣了,可還是差了四千多,讓大姑一定要把這個錢出了,要不大叔一家人就要沒活路了。當然了,他們說的只是借錢,以後有了是要還的。
多年之後我才知道,這個錢是我堂姐工作了之後才幫她父親還清的。隔了十八年的時間,在一輪輪的通貨膨脹之後,大姑收到了她當年借給她大哥的四千罰款。
奶奶是個目不識丁的婦人,可是她還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夠接受良好的教育。可是這些孩子都不是讀書的料,早早的便主動輟了學,都從事著辛苦且卑微的工作,而且兒子還都隨爹,成了家之後日子過得也都艱難。唯一能讓家族看到希望的便是還在上高中的小叔。比起幾個哥哥姐姐,小叔的成績還算不錯,可接連兩次高考,都發揮的不盡如意,只考上了專科,還是委培類。這意味著,如果要去讀書,他就要繳更為高昂的學費,而那些學費是一般家庭難以承擔的。
這一次,電報、電話、書信,那個年代能有的通訊方式我的大姑和父親一個沒落的都接到了。內容只有一個,小叔是全家人的希望,務必要舉全家之力供他上學,這樣整個家族的命運才能改變。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普通農家人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這回大姑和我父親也都犯了愁。他們到xj都是以種棉花為生,這一年春天因為沙塵暴吹毀了很多地膜,導致棉花的出苗率很低,他們自己的生計都面臨著問題。
他們也向老家人說明了自己的難處,爺爺奶奶並沒有因此罷休,他們千里迢迢坐了幾天幾夜的硬座火車到xj來。這時大姑已經有八年沒有再和父母見面了,可是這一次的見面,並沒有天倫的快樂和溫情。他們在大姑家住了很久,輪番給姑姑姑父做工作,姑父反覆說明現在的難處,可是爺爺奶奶也總是輕描淡寫地回擊:大姑在這裡人緣不錯,總可以借到的。
最後父親和大姑都去借了錢,姑姑借的更多一些,還有一小部分是民間高利貸。拿到錢的二老很快便離開了xj,小叔也如願上了大學。因為瞞著姑父借了高利貸,最後終於還是紙包不住火,大姑和姑父為此打了很多次架。我小時後去大姑家玩,經常看到被夾在二人中間的表妹被父母的陣仗嚇的嚎啕大哭。
然而學費還只是個開端。奶奶年事已高,已經無力去地裡從事那些繁重的體力勞動,大叔和嬸嬸都去外面打工了,奶奶還得照看兩個留守的孫女。隨著資訊的逐漸透明化和日益在外的名聲,爺爺投機倒把的事業也再做不下去了,便也開啟了喝茶搓麻的退休模式。這下小叔連日常生活費也全部落在了大姑身上。
我小時候去大姑家玩時,經常看到大姑在摩挲著一些信紙。大姑說這些都是小叔寫給她的,他每個月都會給她寫信,告訴她自己的大學生活,當然了,他也總會在信裡提到上了大學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地方需要錢。那個期間裡,我經常看到大姑臉上帶傷,年幼的表妹也愈發膽小沉默。可是即便這樣,每當她對外提起有個在上大學的小弟,她的眼裡滿滿的都是喜悅和驕傲。
小叔畢業後回到了縣城,因為專業技術過硬,人又機靈勤快,讓他深得領導喜愛,毫無根基的他很快便在工作單位嶄露頭角,隨著收入的不斷上漲,他也可以反哺這個家庭。就在大家都覺得總算是苦盡甘來的時候,大姑和和父親又接到電報,爺爺病危,讓他們速歸。電報裡還強調,需要大額醫藥費。
那一年棉花的收成不錯,大姑和我父親帶著積蓄回了老家。可到了家之後他們才知道,爺爺並沒有生病,而是騙了別人幾萬塊錢之後便不知去向,生死不明。可是債主卻隔三差五上門問候,連兩個女兒都不管不顧的大叔自然是指望不上,奶奶和剛工作不久的小叔便只好出此下策。
父親多年沒有再回老家,此番回去沒兩天便在“親友”的熱絡招呼下輸光了給爺爺準備的“醫藥費”。在得知爺爺並未生病只是騙錢跑路之後,大姑不願再管這個讓她失望透頂的父親,她本打算買票返回。可是耐不住奶奶的不斷哀求,“再怎麼樣也是一家人,你就再想想辦法”成了奶奶屢試不爽的緊箍咒,不管大姑多不情願,這麼一念總是奏效。面對不停上門造訪甚至開始搬傢俱的債主和奶奶的反覆逼宮,大姑不得不拿出身上所有的錢打發了債主。最後她賣掉了一對金手鐲才湊夠了她和我父親返疆的路費。
在那之後,大姑很久都沒再和家人聯絡過。只是間斷的在我父親這裡聽說,大叔這些年嘗試著去做了些小生意,卻都賠了本,就這樣了還找了小三,準備淨身出戶,當然了,他兩個還在上學的女兒自然就更不願撫養了,平常都寄住在小叔家。爺爺奶奶上了年紀,多少都有些毛病了,好在也有小叔照應。小叔這些年事業蒸蒸日上,從科員到主任,馬上就快成副juzhang了。
聽到大叔一家的處境時,大姑大多是沉默的,多年前借出去的錢自然也是閉口不提。在聽到小叔的現狀時,她總是會忍不住多問幾句。總算是祖墳上冒了青煙,那些年她為了供小叔讀書吃過的苦沒有白費。也是這些年,大姑身上的擔子總算是卸了下來,可以全身心的去顧自己的小家。
堂姐高考時成績不理想,分數只能勉強上三本。也是那時,大叔和大嬸的矛盾到了白熱化階段,大叔明確表態自己把女兒供到完成義務教育就已經仁至義盡了,女孩子讀了書最後還不是要嫁人,而且堂姐成績也不好,沒必要再花那個冤枉錢。在表完態之後他便帶著相好去了外省發展,身後的一切便再不需要他負擔。
小叔是看著兩個侄女長大的,他本就是知識改變命運的既得益者,自然更不願意看到兩個侄女就這樣早早輟學,淪為流水線上的女工。他也只得替大叔扛起做父親的責任,承擔起堂姐不菲的學費。那會堂妹尚未中考,壓力還不算太大,但日常用度也基本是小叔一家在承擔,長此以往,小嬸自然意見很大,沒有少給兩姐妹臉色看。長此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堂姐也遠比同齡的女孩懂事成熟。小叔夫妻二人應酬很多,他們的小女兒也很依賴堂姐,平日裡也只願意讓堂姐帶,好在堂姐上學大學的城市離縣城很近,節假日寒暑假都會回小叔家,幫小叔一家看孩子、做飯、打掃衛生。用處處的謙卑勤快,換得小嬸稍許的和顏悅色。
有一次臨近年關,堂姐給我打了電話,在電話裡不住的哭,說她和小嬸發生了點矛盾。她帶妹妹去玩滑梯不小心磕破了膝蓋,小嬸知道後破口大罵,說她父母健在卻撇了個乾淨,花了她家那麼多錢,卻連個孩子都看不好。大概是這些年小嬸也壓抑得久了,要藉著這個機會發洩憤懣,難聽的話也說了不少。她從小叔家跑了出來,直到天黑了卻也沒個容身之地,也只好悻悻而歸。她說還是很羨慕我,雖然我父親也同樣不著調,但好歹我還有個自己的家。
堂姐大三的時候交了男友,是個海員。大概是堂姐的過往讓他心疼不已,他一直待她如珠如寶。他主動承擔了堂姐的學費和生活費,還只是在戀愛期間,便一併接過了堂妹的所有開銷。如此一來,兩姊妹便不用再受這種寄人籬下的委屈。
堂姐畢業之後回到了縣城,彼時的小叔已經當上了juzhang,在堂姐自身的努力和小叔的斡旋之下,她找到一份待遇非常不錯的工作。她一心惦記著漂泊在外的父母,剛一安定下來,便迫不及待的想接父母回家享福,儘管她知道,大叔這些年在外面欠下了不少錢,這也是大叔這些年始終不敢露面的原因之一。她和姐夫在大學裡便領了證,卻一直沒有辦婚禮,她想先掙錢還了父親的外債和這些年欠下小叔的學費,再考慮自己的事情。
堂姐夫妻倆在當地都屬於高收入人群,卻還是省吃儉用了三年多才還清了這些費用。大叔也和外面的姘頭斷了關係,和大嬸回到家鄉,總算是一家團聚。堂妹的成績也不理想,還是上的三本院校,而這些費用也全部羅在堂姐夫妻二人身上。
堂姐一直覺得漂泊在外的父母吃了很多苦,於是拼盡全力的去滿足父母的一切需求。才五十出頭的大叔大嬸便就此賦閒,過上了衣食無憂的小康生活。一家人的反覆接力,這個昔日落魄不堪的農村家族終於揚眉吐氣,徹底告別了讓鄰里鄉親笑貧不笑娼的卑賤過去。
但這樣看似不錯的好日子也總是時不時的會有些不和諧的曲調。堂妹不像姐姐一樣吃過苦,所以儘管學費不低,但在吃穿用度上處處向家境不錯的同學看齊,堂姐也不是沒有微詞。爺爺奶奶沒有社保更沒退休金,日常所有的開銷也是堂姐出了本該屬於她父母的那份。大叔養尊處優慣了,反正日常吃喝玩樂的花銷都去找女兒報銷了就是。最可怕的是,奶奶的三個兒子都與爺爺不睦,卻都無一例外的繼承了爺爺好賭博玩樂的惡習。小叔條件雖好,但因為也沾上了賭隱,便也時時“週轉不開”,缺錢了便理所當然的找到條件不錯又受過他恩惠的堂姐要。如此三番五次,堂姐也苦不堪言,在小叔又一次開口便是六位數的借款後,她找到奶奶,希望奶奶可以從中調和一下。可是奶奶苦口婆心的對她說,“他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才會問你借這麼多錢啊,你想想這些年他對你多好,沒有他,哪來你現在的好日子過。你再幫幫他又怎麼了,他也說了以後一定不再打牌了。”
我偶爾也聽過堂姐訴苦,說她感覺自己壓力很大,雖然很多時候也覺得有很多地方不合理,但是好像也只能逆來順受了。好在姐夫一直對她言聽計從,這些年跑海運又掙得夠多,所以日子倒還是能過得下去。畢竟從小就被教育“親情至上”,所以看到一家人過得開心和順,好像也值得。
儘管奶奶反覆承諾她的小兒子一定會改。可是日益沉迷在賭桌上的小叔已經無心在事業上,他也從原來的崗位上被換下來,只剩個虛職。可是他賭博的籌碼並沒有隨著他收入的銳減就此變小,他也因此債臺高築,在反覆便賣房產之後還是沒有辦法堵住窟窿,而已經和船長丈夫離婚的堂姐自然也是無能為力。
奶奶開始給遠在xj的大姑打電話,頻繁催促要錢,她告訴大姑小叔欠了高利貸,被逼的走投無路,讓大姑務必先拿出二十萬來救急。大姑自然知道賭債是沒辦法還的,一直是以沒那麼多錢為由推脫,可奶奶還是每天七八個電話來催她出去借錢幫小叔還賬,早已對家人死心的大姑已不願作為。末了,奶奶在電話裡哭訴,“你們這些人都是白眼狼,都不願救我兒子,如果不是他,這個家還不知道日子多苦。你要是不借他,我就和你斷絕母女關係!”面對著電話那頭老淚縱橫的母親,大姑再次妥協了,給小叔轉去了五萬塊。這個錢大姑也不打算再要了,就當花錢買個清淨。
而一直與家族生活在一起的堂姐沒有那麼幸運。她再婚了,現在的老公只是普通工薪階層,更不像前姐夫那樣白般將就這個家族。她生了二胎,可還在月子期間,小叔和奶奶終日坐在她家的沙發上,大有一副不拿錢就絕不出門的架勢。奶奶翻來覆去的就是“你就再幫這一回,沒有他哪來的現在的你。”可是這一回,堂姐卻已到達了忍耐的極限,這些年,她已經拿了太多的錢給小叔,也明確表明這幾十萬不用他再還,只當是自己報答他。可再是恩情也總有個額度,而家人反覆諸如“親情至上、做人要有感恩的心”這類絮叨,也讓她終於明白,這不過是道德綁架,而這次她也不再妥協,決定徹底掙脫這種桎梏,便拉黑了小叔和奶奶。
堂姐告訴我,她發現在這個大家族裡,奶奶、大姑、自己其實都被綁架了這麼多年卻渾然不知,而習慣了這種模式的奶奶甚至也變成了加害者,去綁架同為女性的女兒和孫女。而現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堂姐終於讓自己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