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去哪裡工作是道單選題,正是這個鐵的規則讓人遲疑。是求穩,還是冒險?是看收入,還是看成長空間?是一定要個戶口,還是沒有也行?……最後,你能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嗎?
對一些人來說,他們的內心是激烈而動盪的,寧可冒險面對未知。就像是一場化學反應,人一旦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將會經歷劇烈的成長。而且,他們願意將目光從傳統路徑中移出,轉向新業態,擴充套件自己的職業空間。
2020年,最激盪的新賽道,無疑是線上教育和新能源造車。教育和出行,深刻地影響著我們的生活。同時,新理念和新技術正在重塑它們的形態。既然是新業態,也意味著新鮮、自由和不可估量的成長性。它們是不確定的,面向未來的,也是酷的。這吸引著更多有想法和激情的年輕人,湧入這股新浪潮之中。
他們遵循內心的熱愛和價值觀選擇工作,並且相信所做的能夠改變一些事情。
文|臨安
編輯|楚明
困惑
在選擇工作這件事情上,人們或多或少都經歷過掙扎。人的一生會經歷諸多分岔路口,現在輪到了90後們站到擇業路口上。當然,也包括一些想跳槽的80後。
選擇去哪裡工作是道單選題,正是這個鐵的規則讓人遲疑。是求穩,還是冒險?是看收入,還是看成長空間?是一定要個戶口,還是沒有也行?……最後,你能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嗎?
猶豫的時間再長,也有需要下決心的時候。究竟要不要加入線上教育這個新興賽道?既然是新業態,那就意味著是少有人走過的路。
當初做這個決定,1992年出生的Annie考慮了一個月。現在見到Annie時,長著娃娃臉的她已是職場女性裝扮,梳著利落的齊肩中分,沒有劉海。她任職於線上教育頭部公司猿輔導,擔任戰略研究部負責人。
選擇是一件很神奇的事,驅動力不僅是金錢。有時,人們可能都沒有意識到,選擇只是來自於少年時代某一件事、某一個人在心裡種下的種子。
對Annie來說,那個種子是一道眼神。用現在的話說,她屬於「奮鬥二代」。她的父親從貧困村考上大學,闖出來創業之路。Annie作為女兒,享受到父親的成功。當然,她也足夠優秀,16歲獨自一人去美國念高中,考上普林斯頓大學。在17歲的夏天,她暑假回國,去陝西彬縣支教。剛去那會兒,學校的孩子們不太敢看她。
那是一些內向但好奇的眼神,這些眼神觸動了她,「感覺他們與你的距離非常遙遠」。對她和那些孩子來說,他們各自所處的環境,都是「外面的世界」。
意識到這點,對她來說猶如被撞擊。「憑什麼我比他們有更多的教育資源?憑什麼我比他們有更多的機會?」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Annie都感受到一種矛盾。她去問父親,父親也沒給出一個令她滿意的解釋。身處這個原本就不公平的世界中,她找不到答案。
比起一度陷入矛盾的Annie,如今投身在新能源汽車這條賽道中的戴軍,很少有過迷茫。他的堅定,更接近於少年的純真。32歲的他是小鵬汽車電動系統測試專家。驅動他進入新能源造車行業的原因,是上中學時班上一個同學告訴他:「有隻北極熊淹死了。」
這隻北極熊彷彿一直凝望著他。後來,他大學畢業,同學大都去傳統車企,就他跑去造新能源車。那時候還沒有小鵬、理想、蔚來這樣的「新勢力」,資本市場也不景氣,少有人能預見到新能源造車和線上教育會成為2020年最激盪的商業風口以及改變社會的支點之一。
實習結束那會兒,當著實習生和領導的面陳述PPT時,他專門用一頁PPT,寫了四個大字——「拯救世界」。
他真覺得「新能源可以拯救世界」,儘管那時所有人都笑他。
選擇
許多上一輩人,總結當下年輕人找工作的訴求時,吐槽他們是想「錢多活兒少離家近」。這是一種成見。
戴軍是個反例。他當時在吉林大學讀車輛工程專業,吉大這個專業能排進國內前三,找工作不愁。當時公認最好的選擇就是去上汽和一汽這樣的傳統車企,不僅近,錢還多,班上一大半的同學都去了。
他考慮再三,沒去。大學時,他的精神偶像變成修造都江堰的李冰。「我更想做一些能夠影響子孫後代的事。」幾番跳槽後,他最終選擇了國內「網際網路造車新勢力」三駕馬車之一的小鵬汽車。
新的賽道,通常意味著新的機會,也伴隨著不確定性。尤其是在今年,線上教育和新能源汽車成為明星賽道,而且湧入資本多,已匯成新浪潮。線上教育行業披露的融資金額共計約388億元,而2019年同期還不到這個數字的三分之一。造車新勢力頭部的3家企業市值加起來超千億美元,股價翻了好幾番。
兩條賽道的崛起,背後有深刻的政策、經濟、技術作為驅動力。時代的蝴蝶扇一下翅膀,商業領域的創新就能颳起一陣風暴。政策上,國家發改委等13個部門聯合提出,要大力發展融合化線上教育,支援新業態發展。而新能源汽車,也是中國汽車產業彎道超車的一大方向。
如今,無論工資待遇還是職場吸引力,諸如猿輔導、小鵬汽車這類新賽道頭部公司,正在對標一線的網際網路大廠。甚至,新賽道還有更多上升的空間。
但早幾年,新賽道還沒有這麼風光的時候,選擇需要勇氣,也要運氣。
AI工程師夏龍也為擇業困擾過。他從清華大學計算機圖形學碩士畢業,身處頂尖大學裡的頂尖專業,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就業之路不該有坎坷。但事實證明,對誰來說,做出適合自己的選擇都不是容易的事。
「老實說,當時我第一還是看中薪資。」夏龍現在是猿輔導AI Lab語音實驗室負責人,身上依舊保持著工程師的簡單一面:沒刮鬍子,也沒打理頭髮,有一側頭髮根根豎起。他絲毫不迴避剛畢業時的想法,「當時遊戲給錢挺猛的,差一點就去了某大廠的遊戲部門,後來決定去做搜尋引擎。」
當時就是給夏龍一百個選擇,他也不會想到去線上教育公司。當時搜尋引擎的專案失敗,他自己又機緣巧合接觸到機器學習,一下就迷上了。
那年頭機器學習還是新鮮事物,幾乎所有的著作都是英文。當時有本書名為《PRML》,「有這麼厚,」夏龍抬起手,比了《新華字典》的厚度,「我們團隊3個人抱著書一起啃」,每天回家地鐵上都在看。
大半年,新書翻成舊書。2014年,他和同事跳槽到猿輔導,創立了線上教育領域裡最早的AI實驗室。
如果說夏龍的選擇更多與偶然外力有關,Annie的選擇有內心上的必然。她考慮了1個月,選擇把線上教育當成自己的事業。
經歷過當年那些眼神帶來的困惑後,她明確了一件事:「我要成為一個很強的人,強大到能夠給社會做出更多的貢獻,推動社會的一些進步。」
2018年她加入猿輔導的時候,是第999個員工。她肯定預料不到2年後猿輔導員工數會超過4萬人,在讀正價課使用者數超過400萬,成為中國網課規模最大的公司。之前她做投資的時候,仔細研究過線上教育賽道,「覺得這條賽道又大又長」。
「大」是因為體量大,中國每個萬億級別的新市場都能誕生出明星企業,而「長」是因為使用者的生命週期長,教育會貫穿一個人的一生。
而她決定投身線上教育,是因為相信科技跟教育的結合,可能改變教育資源的分配。這也幫助她解決看到那些「內向的眼神」時產生的困惑。
她的想法很簡單,「這是一個能帶來社會價值的行業。」
化學反應
對年輕人來說,能做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是幸運。但不是所有人有幸明白,自己喜歡的是什麼。
比起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可能更容易總結。在普林斯頓大學的時候,Annie去高盛實習。這段實習經歷的收穫是,讓她明白自己不喜歡在投行工作。
高盛在康州的辦公室,遠離都市,整個部門就她和沃頓商學院的實習生是同齡人,經常要加班到凌晨。這令她感覺孤獨。
但這不是核心問題。在高盛的工作是私募債,「看的都是一些和科技沒什麼關係的中型企業(middle market companies),比如賣甜甜圈、爆米花的(行業)。」這些業務收益有限,還得控風險。受到從農村一步步創業成功的父親的影響,她更渴望進入朝陽行業,挑戰未知和不確定性。
畢業後儘管能留在美國金融界,但她放棄了——儘管這是很多人熱衷追逐的職業身份,帶著強烈的精英色彩。而此時的國內,正處在移動網際網路浪潮的席捲之下,處處都是可能性,她選擇回國。
對於畢業於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的顧桓來說,1992年出生的他一度也為自己究竟喜歡做什麼工作而迷茫。或許,愛好已經預示他的道路。小時候他喜歡拆東西,家裡的電器拆個遍。他如今的一大愛好是拼圖,一不小心就拼到凌晨。
拆東西,拼東西——兩種愛好結合到一起,頗有一些象徵意味:拆解與重建。
顧桓做過華晨寶馬的銷售,後來放棄。顯然,他不喜歡做經貿相關的工作。兩年前,他加入小鵬汽車,擔任產品規劃資深工程師,在公司裡有了個「文科生造車」的頭銜。
與很多人的想法相反,清華大學碩士畢業的高子強不考慮做公務員。如果他們家有個工作排行榜,公務員的選項可能要排在最後面。倒不是對公務員這個職業有偏見,高子強的媽媽就是地級市的一名公務員。她從武漢大學畢業,響應分配去了內蒙古包頭市,從此一生都在包頭這個城市。
「我媽總覺得遺憾,當年沒有去大城市。」這讓高子強形成「去不同的城市體驗生活」的想法。他在北京讀書8年,「找工作一定要換個城市」。
2018年,他從清華大學車輛工程專業畢業時,拿了近10個offer,一番權衡之下,選擇了在當年看來最「冒險」的一個——去珠三角造新能源汽車。
他打電話跟媽媽說了這個選擇,媽媽立刻支援了他。
對一些人來說,他們的內心是激烈而動盪的,寧可冒險面對未知。就像是一場化學反應,人一旦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將會經歷劇烈的成長。
AI工程師夏龍的化學反應,發生在他與「機器學習」相遇之後。2013年在猿輔導參與組建了AI實驗室,他面臨的第一個專案是古詩詞背誦識別。小學生家長有一個痛點,學校會要求孩子背誦古詩詞,但監督孩子背誦古詩詞很費勁,夏龍想透過語音識別技術,幫助孩子自己判斷對錯。
原來啃完的知識立馬不夠用了,古詩詞背誦涉及到語音識別,他又找語音識別相關的書看,也是全英文。
「那半年,100%的精力都用在琢磨上。」團隊一共3個人,一有空就看書,每天切磋交流,就差沒有睡在公司。
而被北極熊「凝望」著的戴軍,進步的動力不光是熱愛,還有來自外部的擠壓。「國外的車企總是提防著我們。」同時期去外資車企的同學向他抱怨,「外國對我們技術保密,很多問題我們都是連蒙帶猜地去搞,猜對了就解決了。」
他聽了之後感嘆「還是自主好」。在中國造車新勢力發展起來之前,很多傳統造車企業連「控制策略」都寫不出。
「現在,我們自己開發出來了。」這讓戴軍極有價值感。
疾馳
很多時候,在新賽道上疾馳,就像對未知的一場冒險。
冒險意味著高收益,也意味著風險。資本是一把雙刃劍。龐大的資本注入之後,企業通常都需要擴大規模,以搶佔更大的市場。在新能源汽車和線上教育領域,這是一場關乎未來的戰鬥,也是一場關於人才的戰鬥。
對新能源汽車行業來說,招人最大的問題在於沒有對口的專業。以清華大學汽車工程專業來說,在2017年,哪怕讀到碩士,也沒有一門針對新能源汽車的課程。「我們會有課提到比如非傳統能源的一些驅動形式,比如混合動力、鋰電池、燃料電池之類,但沒有專門的課。」高子強的許多技能,都是在小鵬學會的。
猿輔導也是一樣。公司的每個上升階段,都是一段對人才的渴求史。工具應用部HRBP負責人張娟記得自己剛到猿輔導時是2013年,只有幾十號人,還在SOHO小戶型裡辦公。她無法預料公司會急速成長到4萬人的規模。
在不斷壯大中,猿輔導的名聲逐漸打響,「優秀的人才越來越願意來猿輔導,他們在這家公司有巨大的發展空間」。現在,公司已經開始做好猿輔導未來擴張到十幾萬人規模的打算,「一直在找新的辦公樓」。
這兩年,線上教育公司都在擴大規模。這是一條充分競爭的賽道,猿輔導、作業幫、學而思等頭部企業打得激烈,戰局的壓力傳遞到主講老師頭上,就反映在「續報率」上。
好評歸好評,續報率的資料也很重要。
春季課時,莫天慧的課續報率一般。周圍有聲音傳出來,「哈佛畢業好像也沒什麼用」。
這樣的「挑釁」,讓她好像回到初中的時候。她數學成績一般,數學老師嘲諷她「前途無亮」,但英語老師常常鼓勵她。她下決心要在英語上證明自己。用空白磁帶錄對話,同學錄一遍,她反覆錄20遍,成為班上那個「說英語最好聽的人」。後來,考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以及哈佛研究生,她的成績依舊是最靠前的那個。
這一次依舊如此,「春季課的時候,我不想把自己變成『賣課』的人,沒花心思去運營,所以續報率不理想。」後來,她想通了,「課確實不錯,也需要跟家長好好傳達。」
到暑假,她的課程續報率年級第一。那些嘈雜的聲音,也消失了。
自由
如果能克服挑戰,那麼你將感受到新賽道上最具吸引力的東西——自由。
在造車新勢力工作,戴軍改變最大的是外表。不同於傳統工程師的格子衫形象,他戴窄邊墨鏡,燙了頭髮,頭上像是頂著燃燒的火把。「我在一家新潮的公司,肯定自己也要潮一些。」
但自由也是相對的概念。有段時間團隊裡有同事休產假,他每天干到夜裡十一二點,一個人測試四五臺車。他頂著一團「火」在公司跑來跑去,連上廁所都跑步前進,「唯一休息的時候,是筆記本充電的時候」。
忙成這樣,他仍然覺得自己是自由的,因為做著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
新的賽道,充滿新的可能性,意味著自由選擇專案的可能性。張娟剛剛見證猿輔導一個新專案的團隊從10多人擴充套件到100人。這個新孵化專案叫「南瓜科學」,是個STEAM科學啟蒙產品。專案負責人最初做運營,之後因為表現突出被任命為品牌體驗的負責人。他經過調研,覺得科學啟蒙產品很值得去做,就跟老闆說想做一個新專案,老闆說可以,他就運轉起來。
最近,他兩眼放光,對張娟說:「又發現一個人才,想把對方吸引來團隊裡。」
這種自由成長的方式在猿輔導早有先例,甚至會對整個行業產生影響。比如斑馬AI課,最早始於一個小專案。轉眼兩年過去,斑馬AI課開創出一條2-8歲兒童教育的新賽道。2020年,越來越多網際網路以及教育巨頭公司都瞄準這片藍海——位元組跳動、騰訊、好未來、新東方等均推出同類產品。
年輕的職場人注重自由,是因為這份自由裡面包含自我。中學時,高子強做過一架螺旋槳式飛機模型:畫圖紙,鋸出零部件,買來汽油發動機,組裝成功。他在飛機上貼上「FLY」,F是藍色的,L是黃色的,Y是紅色的。試飛那天,老師帶他坐半個小時的車到包頭市郊外一個無人的曠野上。他操控遙控器,飛機滑行,拉昇,飛上天空。那可能是他少年時期最自由的10分鐘。
如今,在小鵬汽車,汽車產品規劃工程師高子強延續著對模型的熱情。小鵬汽車有間模型室,只有評審的時候才能入內。他記得很清楚,評審的那天,門開啟,他走過一個轉角,3輛新模型車出現在眼前。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彷彿又成了那個操縱飛機在天上翱翔的少年。
追逐理想是長期的過程。在這個「又大又長」的賽道上,Annie仍在面對著新的未知。她最近頻繁做夢,有時夢見自己在工作。前幾天,她夢見了一個公司職位的候選人:
「特別想挖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