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庭婚姻持續久了，愛情就沒有了，只剩下親情，親情有時候是不靠譜的，剩下的就剩憐憫了。憐憫這個詞有點怪異，說出來不好聽，說適應卻不能全包括，那就換一個詞，過日子。日子卻是時間的概念，像寡淡的茶湯，流水沖泡多了，也就沒有味道。

過去在鄉下當農民，隔壁矮銼的三叔，娶了貌美如花的三嬸，三嬸起先是不願意的，打打鬧鬧，卻一路過下去，生了四個牛犢一樣的小子。

我那時沉湎於瓊瑤的愛情小說，覺得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也不會幸福。

誰料想，一路跌跌撞撞的三叔的婚姻卻顛覆了我的認知，我狠狠地認為，中國婦女耐噁心的程度世界第一。

年齡大了，愛情經不住時間的熬煮變成婚姻，婚姻終究也不靠譜變成親情，親情卻變成白水的日子持續下去，三嬸卻過得有滋有味。

愛情沒有了，只剩下流水的日子，這就是我們每個家庭的常態。

我忽然想起一段話來：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夫唯不爭，故無尤。這是《道德經》的話吧，水利萬物而不爭，水的本質卻不改變，在家庭裡婚姻卻變成看不見的流水。

按道理來說，維繫家庭的首先是婚姻，沒有婚姻的家庭的是非法的。有婚姻做保障，家庭才堂而皇之，理所當然。我有時候覺得，婚姻持續久了就變成了親情，到後來就變成憐憫了。畢竟男人有力氣，擅長交際，路子寬一點，女人就成為憐憫的一方。比如我和愛人，過去她在大城市，我在戈壁灘當兵，她牛，我不敢牛，我轉業來西安工作，她卻下崗閒賦在家。我當了處長，她在家裡沒有收入，性情大變，蠻橫無理，看貓狗都不順眼，她和智慧洗衣機都能吵架。我沒有一點離開婚姻的意思，卻有點同情她。一個家庭要讓婚姻繼續維持，家裡的財政大權，大小事情都歸她管，她一個人領導一個處長，一個科長（姑娘研究生畢業成為學校的一方諸侯），在家裡吆五喝六，過一把當領導的癮，日子雖然平淡，也流水一樣慢吞吞往前走。

生活裡，也有從優柔的大姑娘變成女人之後，能量被激發出來，女人突然變得比她的男人能行。女人男人一樣創事業，幹工作，收入比男人還多，那是極少數，女人就開始憐憫可憐起自己的男人來。經常家長一樣叮囑他的男人，出門穿好點，朋友聚會大方點，人前硬氣一點。這樣的男人卻變得男不男女不女，成為外強中乾的棉襖，外在光鮮，內在卻裝著爛棉花套子。

有的家庭逐漸演變成圍著娃娃轉，娃娃是維繫家庭的那根看不見的線。就像合夥開公司，剛開始雙方都要注資，後來雙方開始爭權，再後來遇到問題開始共同抵禦風險。有的家庭雙方經營不善破產清算，有的股東鬧分解，有的公司搖搖擺擺走到婚姻最後，債務卻移給了交下一代。

世間的事情都有因果，馬瘦才毛長，有波浪才起伏，家庭如果事情太多，起伏過大，婚姻就會傾覆，如同大海里的船，顛簸多了可能會翻船。如果家庭沒有起伏，也沒有意思。

在城市裡的某些家庭的婚姻卻是一個很奇怪的邏輯。

有些奇葩的家庭左看右看不合適，男的油頭粉面，張揚浮誇，女的溫柔大方，兩人卻結合在一起，外人看起來那麼彆扭，夫妻兩人也是三天兩頭鬥爭，印證了確實是不完美的婚姻。

樓下的夫妻二人的鬥爭和農村夫妻鬥爭不太一樣，真槍真刀地幹，好像前世的仇人，打得鼻青臉腫，破衣爛衫，鬼哭狼嚎。打鬥之後，好像矛盾不存在似的，從我面前走過來，男的依舊甩手大不咧咧走，女人卻手挽男人的臂彎，人家卻甜蜜如初，我卻驚得下巴快掉下來。

同事老張對我說，拴在一個槽裡的牛呀馬呀，原本不在一起毛病都藏起來，在一起了不能藏著掖著坦露出來。人也一樣，相看互不適應，開始撕咬，看誰厲害，這叫征服，一個家庭就成了角鬥場，互相傷害一次，心裡卻沒有一點陰影，感情卻向前進一步螺旋上升。

這邏輯有點意思。

也有的家庭一進入婚姻就過度到白開水一樣的日子，一點意思都沒有，卻是大多數家庭的日子，風平浪靜，不起波浪，四平八穩地往前走。這種平常的日子是要靠時間去熬，熬煮的越久家庭的那鍋湯就會越粘稠。

愛情是走向婚姻的基礎，有時候卻成為婚姻的累贅，所以有的愛情也不一定成為完美的婚姻，沒有愛情的男女也能成就完美的婚姻，這也許是凌亂的世界和複雜的家庭持續向前存在的理由。

存在即合理，這個道理太淺顯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