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很長,很真,很傷人,很無奈!
要說幾十年來我曾經辜負過誰一片真心?我想僅此一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明白他的意思,可我無法昧著良心接受他對我的好,那樣就是利用別人的感情。
順著記憶的長河岸邊往回跑,在初二教室門口停下來,我來給你講那,過去的故事。
升上初二的時候,教室裡坐著一個留級生。男生,長相清秀,膚白,五官端正,稜角分明。他擔任初二班長,而我因為成績全年級第一,擔任學習委員。
在以後的工作中很自然的有了交集。
這個男生性格內向,言語不多。他有一個好朋友是我們班體育委員,叫徐穎。
我有個最好的女朋友,跟我每天形影不離,叫周琳。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們四個人成了學校的名人。四個人的友誼好到轟動全校,以至於引起學校老師和各個領導的猜測——懷疑我們在談戀愛。
課堂上,校園大會上,各種含沙射影想點醒我們。當時我們單純得像幼兒園寶寶,一無所知。
再後來學校有好事者開始杜撰並且傳出一個驚天內幕訊息——說我們四個人在談三角戀愛。當時我不知道什麼叫三角戀愛,問周琳,周琳說就是三個人,甲愛乙,乙愛丙,丙愛丁…最後她說煩了,說我也不知道,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那意思,不是兩個人談戀愛。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些風言風語點醒了班長,還是他真的早就有這個意思,只是傻瓜的我一心撲學習上沒有意識到。
我一直認為他對我的好是正常的同學關係,正常的親戚關係。他是我親二嫂的侄子,平時我還會開玩笑說:“叫我姑姑。”
他家離學校大概五六里路,我家離學校大概三里路,在他家與學校之間。
那個時候中午學生全部回家吃飯,絕大多數學生是步行回家,一來一去三個小時差不多就沒有了。
他家和學校之間是一條筆直的路,我家在這條筆直的路中間垂直線上。
有一天非常巧合的是我從家裡走出來,走到那條直路和我家這條路交點的地方,正好碰到他。
他羞澀的微笑著說:“我帶你吧。”
那個時候二八腳踏車後面有個保護架座,可以帶人。
我非常清楚男女同學不可以走得太近,我說:“你先走,我走著去。”
他說:“時間不早了,恐怕得遲到。”
我說:“現在幾點?”
他看了一下手錶,說:“已經一點半過了。”
我要走過去,半小時到不了,我們兩點上課。我猶豫著,他把一隻腳撐地上,耐心地等著我做決定,沒有再催一句,就那麼一直溫柔地看著我。
我說:“行。”
我坐上去,為了保持距離,一直把身體向後靠,只坐三分之一位置,隨時會掉下來,一動不能動,比走路難受一萬倍。渾身難受——屁股疼,腰疼,脖子疼。
離學校大概還有一里多路,我跳下來,我說:“你先走吧,我還是覺得走路舒服些。”
他停下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我,說:“怎麼了?”
我說:“沒事。”
就在這個時候,徐穎從後面騎車追上來。徐穎的家更遠,大概離學校八九十幾裡。
徐穎看看我們兩個,以為我們約好的,他笑笑說:“走啊!孟成靈,要不你坐我車上。”
我說:“你們都先走,我喜歡走路。”
小穎詭秘地笑笑說:“我先走了。”
這個時候我不知道班長心裡怎麼想的,我是一點點都沒有想到談戀愛這件事,心裡只有那個時代的我們非常正常的想法——男女生不可以走太近。
時間飛快,這件事情一轉眼就被我拋到腦後,我的心裡只有學習。
元旦聯歡晚會那一天,我在教室裡寫作業,班長他們在忙著佈置教室。
就在晚會快要開始的時候,其它班人全部蜂擁而至,來看晚會。
我無意中一抬頭,看到班長端了一條長凳子去教室門口,遞給了一個胖胖的初一女生。
那個女生剪著農村婦女那種耳朵毛,就像一個二百五一樣的那種髮型,但是臉上洋溢著花一樣的笑容,面板特別白。
我低下頭繼續寫作業。偶爾抬頭看看同學們表演的節目。
晚上放學,班長找到我,跟我解釋說:“今天那個女生是我鄰居,叫胡小胖,上初一。從小兩家大人訂的娃娃親,相當於是我沒有過門的媳婦!”
我“噗嗤”笑起來,娃娃親是什麼年代的事情啊?他還訂娃娃親!
不知道是年幼無知還是太單純,這些事情一直沒有讓我有任何想法。
期中考試前一個星期,有一天中午我吃完飯去教室,發現政治書被人從抽屜裡拿走了。我問了教室裡所有同學 ,沒有人給我。
星期五放學我剛剛到家,班長就來了。我們一個村,又是親戚,我以為他有什麼事情。誰知道他是來把他政治書送給我複習的。
我說:“那你自己不復習嗎?”
他說:“我不要緊,你先用著。”
初三的時候,為了升學率,學校讓所有學習好的住校。
我,班長,還有周琳 我們都是佼佼者,三個人都住校了,只在週末回家,星期天晚上回學校。
那個星期天下午 ,天突然下大暴雨 ,瓢潑大雨拼命地從天上往下倒。所幸的是我在暴雨之前趕到了宿舍 ,我的床靠牆邊,從宿舍門口看不到我。
我看到班長打著傘一趟趟從宿舍門口路過,我以為他路過,並不知道他為什麼來來回回從宿舍門口經過。
由於男女有別,又由於他性格內向,所以他始終沒有好意思張口問人,而是在無數次經過宿舍門口沒有看到我人的時候,頂著風雨騎著腳踏車去了我家。他實在放心不下。
他敲開我家門的時候,已經被淋成落湯雞,滿頭滿臉的水往下淌。
聽我媽說我早就去了學校,立即往回趕 ,他怕我路上出事。什麼都顧不上了,直接衝到女生宿舍問人。逮到人就問,請問一下:“你看到孟成靈嗎?”
第二天早上雨繼續下。他居然從食堂把早餐給我打好,端到宿舍門口,怕我淋雨。從那一天開始,早上我就沒有機會去再去食堂了 每天早上我跟周琳的早餐都是他送到宿舍門口。
冬天晚自習很冷,他把自己一件綠色帶毛的襖子披我身上。周琳在旁邊笑著說:“好看,不給他了!”
每天下晚自習他都把我和周琳送到宿舍門口,看著我們進去。
每一次我們需要什麼東西他就買來了。比如蠟燭,比如燈罩,比如本子。
風言風語開始多起來。任課老師在課堂上也開始含沙射影進行批評,說:“有些女生是聰明,但是就是心思沒有放學習上,整天想些歪門邪道的事情,和別人談戀愛啊……”
我當時非常委屈! 非常生氣!
有一天放學,我那天特意騎車去學校的。我從後面追上他,騎到並排的時候,我冷冷地說:“告訴你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受寵若驚,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說:“嗯。”
我說:“我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從今天開始,請你離我遠一點,我的任何事情跟你沒有一毛錢關係。別死皮賴臉纏著我,你在我心裡什麼都不是。事事為我著想,你自己呢?我學習好了跟你有關係嗎?”
他尷尬地笑著說:“有啊!等你有出息了,我也好跟別人炫耀,我是孟成靈同學。”
我說:“別做夢了,從今天開始我們互不相識,再靠近我,你就不要怪我給你難堪!”
說完,腳底使勁踩,以最快的速度甩下他一個人。我不知道他當時的心情,我只知道,他騎行在我後面,被我甩出好遠,好遠。感覺他腳踏車就要停下來的那種速度。
過了大概一個星期,有一天下午自習課,班主任從教室後面窗子叫我,遞給我一封很厚很厚的信,感覺像一本書那麼厚。信封被塞得快要破了。
我開啟信,信被人用訂書機訂起來了。上面有一句話“有空再看,別耽誤學習!”。
我沒有看,我知道是班長寫的。
晚上回家我把那封信和他以前送我的一張寫著雨果一首詩的卡片全部燒了。
其實燒的時候,我心裡很難受,我知道他對我的所有好。但我必須這樣做,我不能誤導他,否則就是小人,就是在利用別人。
從此以後,我們形同陌路。
中考我順利上了高中,他落榜了。
再後來一個週末返校跟高一五班的一個女生在路上碰到了。我們初中同校不同班。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還記得初中那些轟動全校的有的沒的訊息,也不知道她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笑著告訴我一個已經被記憶的河水淹沒了的人——班長。
她說:“你知道嗎?我每次週末回家都看到他在那邊買魚,可能他老婆懷孕了……”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我說:“他結婚了?他才多大!”
我上高一,我的天啦!我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的。
這個女生笑著說:“你還不知道?他早就結婚了。我們開學的時候我就總是看到他和他老婆……”
那一天晚上我拿出他曾經悄悄送我的日記本,寫了一篇日記。記錄了我對一個曾經給過我很多溫暖的男生,衷心地祝福!
這本日記本我一直不知道誰送的,有一天到教室裡就發現課桌抽屜裡有一個粉紅的日記本。
那個時候我們已經變成陌生人。
有天晚上以前教過我們語文,後來調離學校的老師跟他一個同事來看我。他看到我的日記本,笑著說:“這個日記本應該淘汰了吧?這麼好的內容配這樣的本子不合適!”
當時班裡就幾個學習好的,住校的人。第二天早上抽屜裡就多出一本粉紅色日記本。可我沒有證據,無法還給別人,就一直留著沒有用。
也許是又長大了一點,再回頭想,可以肯定這個日記本是班長送的。
他曾經送的那張卡片上這樣寫的:“對一個人好不是為了擁有她,而是看到她幸福就夠了!”
高中的生活比初中更忙,忙忙碌碌中又忘記了那個女生跟我說起的那些事情。
一個週末回家的時候,我沒有走公路,而是特意選擇從偏僻的土路回家。那條路上一般沒人走,兩邊都是樹木,田地,河流,風景很美,更重要的是我可以邊走邊背書,不擔心車,也不擔心碰到人。
我低著頭,慢慢地走著,揹著。
突然間一抬頭。班長騎著腳踏車,慢悠悠地迎面而來 。穿著初中時候的衣服,鞋子,理著初中時候的髮型,騎著初中時候的腳踏車。
他已經結婚了,有了新的腳踏車,有了新的衣服,鞋子,很顯然,他是有意而為。
再見面,一時語塞。我想不打招呼,假裝沒有看見,擦肩而過。
可這條沒有人走的路,不過兩米寬,無遮無攔,根本無法矇混過關。
班長下了腳踏車,對我笑笑,說:“放學了?”
我窘迫地擠出一個字:“哎。”
他說:“時間不急的話,一起走走唄?”
我說:“我還有很多作業沒有寫,有事你就在這裡說。”
他說:“我結婚了!”
我說:“聽說了。”
他說:“你聽誰說的?”
我說:“舒琴,以前初中二班的一個女生,她現在在五班。”
兩個人在沉默中尷尬著,在尷尬中沉默著。很多話,時過境遷已經不適合對彼此說了。各人都有了自己的世界。他現在要經營的是婚姻家庭,我現在要經營的是學業,風馬牛不相及,已經沒有共同話題。
過了很久,還是他打破了沉寂,他說:“好好學吧,將來有出息了,我臉上也有光,還是那句話,我是那個孟成靈同學,很驕傲,很自豪!”
我說:“回去吧,別讓你家那個誤會了。”
他說:“怕誤會我就不來了。剛才從我們旁邊過去的就是她舅舅。”
我大驚失色,我說:“這不好吧?萬一真被誤會了,不是很麻煩。”
他說:“已經誤會了。”
以前跟她感情特別好,就是有一天我告訴了她,我初中時候的那個女同學。告訴她那個女同學是多好的一個女孩,好到讓人心疼,就算結了婚,也想一輩子把她當親妹妹一樣寵著,疼著。她是那麼純潔,乾淨,永遠不知道人世間有多骯髒!
我開始自責因為我的存在影響了別人的感情。我說:“我們只是同學,你為什麼不跟她好好解釋一下。我們從來沒有任何不健康的關係是不是?”
他苦笑著說:“是!那個時候我從來沒有非分之想,我知道我們不配,我只是想對你好,從來沒有其它想法。”
我說:“我懂的。那個時候我們還很小,就算你有什麼想法,我也不怪你 。我很感謝你陪我走過的那一段時間,我也很感激你為我做的所有事情。以後我們就不要見面了,哪怕碰到也不要再打招呼 ,不要說一句話,你要替她想想。她在乎你才會吃醋,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告訴你她心裡裝著一個男生,她想一輩子把他當哥哥,你想想你的感受就明白了!”
這次聊天大概持續了十分鐘。以後一直沒有再碰到。
高二下學期我的作文《熒光屏下的思索》得了一等獎,轟動了全校,光榮榜貼在學校的報欄裡。
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學校一個叫支勳的領導看到我說:“你是不是高二(3)班的孟成靈?”
我說:“是的,怎麼了?”
他說:“你的作文得了一等獎。”
我說:“不可能吧?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他說:“沒有。你自己去報欄看就知道了,已經貼出來一個多星期了。”
我和支勳老師一起來到報欄,真的是我的作文。他跟我推薦一本書。說這本書對寫作很有幫助。
我一下子想起來,我在初中買過這本書,被班長借去,他一直沒有還。
於是讓舒琴帶話給他,讓他把這本書還我。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個週末他找學校來了,手裡捧著那本書。那本書居然還是嶄新嶄新的,連一個角都沒有卷。他在教室後窗口叫我。依然穿著初中時候的衣服。
他站在教室後面的視窗,一直不動。
我說:“你走啊!看我爸來了。”
我爸真來了,我看到他到宿舍門口了,周凱在宿舍門口對著教室這邊大聲叫:“夢兒,你老爸來啦!”
我和他後來就再也沒有聯絡了。
直到我結婚的那一天。他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訊息,帶著他的妻子,兒子,買了一床毯子出現在我的婚禮上。
孩子小時候,我帶孩子回去,他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訊息。他買了兩箱東西給孩子,平時還幫我媽她們很多忙。
孩子上小學,他知道了我的婚姻狀況時,勸我帶孩子回去,說那個地方熟人多,也好有個照應。
夏天的大中午 ,他抽時間開車去幫我的孩子聯絡好學校,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原因,我拒絕了他的好意,繼續留在武漢。
以後的他,還是會有時間就打電話聯絡我,連我的小孩都覺得超過了一般的同學關係。她說:“媽媽你這個同學,對你不錯嘛!”
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想讓人家老婆誤會。不想破壞別人家庭。於是我開始不接他電話,發信息很委婉地告訴他,我們都有了家庭,都很忙。如果有事就發個資訊,沒事不用聯絡,就算不聯絡我也不會忘記你和周琳的好。我特意把周琳拉著,就是為了怕產生誤會。
他其實也懂,就是頑固不化。有一次他電話裡說:“其實我現在已經不想初中那些事情了,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怎麼樣,就是一直想關心你,放不下,現在我兒子都要結婚了,你說我還能有什麼想法。”
既然這樣,我只好下狠心推開他,我拉黑了他的聯絡方式,並且假裝不認識他,我一直不接電話。假裝陌生人發信息告訴他。我說:“你是誰呀?我這個卡是剛剛買的,你總是打電話給我幹嘛?”
他還是頑固不化,繼續發信息說:“你說我是誰呀?有話你不能說嗎?為什麼不接電話?”
我真的很生氣了!用非常侮辱人格的話罵了他。我說:“我又不認識你,憑什麼跟你說話,我很忙,難道要把正事放下來聽狗叫!”
我知道我是非常過分的,但是不這樣做,我成了什麼人!他是有家之人,我對他從來沒有任何想法,我不想利用別人的善良,那樣不僅對不起別人,也有愧自己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