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著是美麗的”,這是曾經激勵一代代年青人的流行語。著名女作家陳學昭的長篇小說《工作著是美麗的》影響著一個時代,也塑造著一個時代的價值觀。透過這生活審美的語言,我們能管窺出小說家明淨澄澈的內心世界。但是有誰知道,在《工作著是美麗的》的幕後,在女作家雄渾颯爽的生活詩卷上,刻滿了斑駁的淚痕,在筆底風雷的驚濤處,揉碎了一地的情感碎片。那明晃晃的碎玻璃光斑,針刺著女作家情海深處的痛點。
青春吐芳華的陳學昭
現代詩壇巨擘沈玄廬有《讀大白的‘對鏡’》一詩,其詩境、詩情和陳學昭的情感世界很契合,我把這詩先抄寫在這裡:“鏡中一個我,鏡外一個我;打破了這鏡,我不見了我。破鏡碎紛紛,生出紛紛我。我把我打破,一切鏡無我。我把我打破,還有破的我。破的我也破,不知多少我。”(胡適、沈從文編《現代文學傑作全集》第8頁~第9頁)陳學昭的情感是一個透明澄澈的鏡子,很可惜被她肆意擊碎了,以致“我把我打破,一切鏡無我”。在陳學昭情感世界、愛情婚姻生活的鏡子中破碎的,有四個男人。這些優秀的男子,在少女時代陳學昭的情感世界激起陣陣漣漪。因為陳學昭的單向度錯誤選擇,或者說意氣用事的選擇,讓她的人生或愧疚,或遺憾,或悔恨,或心生仇怨。
沈玄廬的詩歌選編在這本集子裡
16歲在上海愛國女學校讀書的陳學昭,結識了同學季湘月。季湘月的父親在愛國女校做校長,喜歡繪畫、音樂。季湘月的哥哥季志仁和陳學昭熟悉後,默默地愛上了陳學昭。天真爛漫的陳學昭似乎也很依賴這個年長的季志仁。常熟季家託人到海寧陳家說媒,陳學昭的二哥寫信給媒人一口拒絕了。因為季志仁母親之外,還有一個庶母,即季父討了一房姨太太。陳學昭二哥說不會與討姨太太的家庭通婚。說媒告吹,季志仁還是如往常一樣把愛埋在心底,默默地照顧陳學昭,陳學昭也很爽氣地叫季志仁為“任哥”。陳學昭以兄長的意志為意志,在內心深處一直把給自己溫暖、關愛的“任哥”視為無話不說的男閨蜜,她沒有膽力和勇氣突破兄長設的防線,始終在友誼的港灣裡遊弋。
陳學昭寫作前的深沉思考
陳學昭是富有才情的青春少女,她給《大公報》發起的徵文投稿,拜訪青年作家茅盾,還參加文學團體淺草社。淺草社是林如稷、陳煒謨、馮至等發起的,以北大同學居多,四川學生佔比大。陳學昭是由同學陳竹影邀請而加入淺草社的,當時她只有17歲。在這個夢想開花、詩情發芽的年齡,闖入陳學昭情感世界的第二個男人出現了。這個人就是孫福熙。青年作家孫福熙年長陳學昭八歲,他和淺草社社員季志仁是朋友。一次季志仁託孫福熙到海寧看望陳學昭,多情的孫福熙對陳學昭一見鍾情,拼命追求,但陳學昭並沒有理睬他。孫福熙眼見正面進攻不奏效,就頻頻到海寧上陳家門,照料癱瘓在床的陳母,還親自剝南瓜籽給老太太吃。孫福熙的這一招很見效,陳學昭的二哥、母親都同意她與孫福熙訂婚,交女朋友。此時心已軟化的陳學昭,也不再討厭孫福熙了,和他開始了男女朋友間的戀愛交往。
中年作家孫福熙
人在杭州,孫福熙給海寧的陳學昭寫信,邀約她到杭州自由寫作。孫福熙住在杭州西湖的大佛寺,陳學昭住在淨寺附近的尼姑庵,開始散文創作。19歲,陳學昭出版了第一部散文集《倦旅》,21歲,出版了《寸草心》、《煙霞伴侶》。孫福熙的兄長孫伏園與魯迅關係很要好,孫氏兄弟和陳學昭一同北上拜見魯迅,成為語絲社成員。季志仁到法國留學,邀請陳學昭同行,跟她把留學的經費都準備好了,但陳學昭沒有同去。後來因為得到《大公報》總編戈公振的鼓勵,以駐歐洲特約記者身份領取費用,還有北新書局出版的《寸草心》、《煙霞伴侶》版稅墊底,陳學昭毅然到法國留學。孫福熙以為陳學昭到法國是與季志仁相會,堅決發對她到法國留學,大耍流氓手段。但陳學昭已經不受訂婚制約了,鐵定到法國留學深造,兩人不得不徹底分手。
陳學昭的《煙霞伴侶》
人在法國的季志仁,很熱情的招呼陳學昭這個小妹妹。這個時候,第三個男人再度闖入陳學昭的情感旋渦。這個人就是在法國巴黎大學物理系讀書的蔡柏齡。蔡柏齡是蔡元培的第三個兒子,在德國柏林出生,一見陳學昭就被她的美貌吸引了。陳學昭向蔡柏齡學法語,蔡柏齡向陳學昭學中文。身處異國他鄉的陳學昭被兩個溫情脈脈的男子呵護著,溫暖著。但季志仁、蔡柏齡這兩個謙謙君子都在等待著愛神向自己招手之時,突然一個窮病小子開始拼命地追求起陳學昭。
這個有肺病、生活無保障的窮小子就是在法國攻讀醫學博士學位的何穆。俗話說,烈女怕久纏。何穆望見季志仁、蔡柏齡都沒有膽氣向陳學昭發起愛情攻勢,他就以身體有病,生活窮困為由緊緊纏住陳學昭。敏感的陳學昭哪裡見過這死纏爛打的招式,女性心底泛起的憐憫心讓她情感軟化,陳學昭很快就答應了何穆的求愛求婚。1935年,陳學昭獲得法國克萊蒙大學文學博士學位,何穆獲得醫學博士學位,在法國結婚後夫妻倆一同回國。很久很久愛著陳學昭的季志仁眼看自己絕對沒有指望了,帶著惆悵的情緒找了一個法國女孩結了婚。而蔡柏齡呢?則一直單身到48歲才組建家庭。陳學昭意想不到的婚姻選擇,讓兩個深愛她的男人的人生支離破碎。
中年陳學昭
讓陳學昭人生更加支離破碎的,則是她對何穆賭氣般的婚姻選擇。陳學昭和丈夫何穆結婚後生有一子,孩子七歲時夭折,這給陳學昭、何穆夫妻關係蒙上了濃重陰影。之後,陳學昭、何穆到了延安。陳學昭在懷孕期間,何穆另覓新歡,和護士姚冷子住在一起了。女兒生下來後,陳學昭堅決提出離婚,獨自撫養女兒。
離婚後的何穆與妻子姚冷子及兒子何帆
何穆此時任延安中央醫院院長兼肺科主任,共和國初期何穆任北京醫學院附屬醫院院長、中央結核病研究所所長。當中央提出陳學昭留在北京工作時,陳學昭主動提出到浙江工作,或可能是為了避免與何穆有所交接糾纏。從1940年離婚到1991年辭世,陳學昭獨身了51年。因為捲入了不純潔戀愛的旋流,她毅然掐滅了熊熊燃燒的愛情之火,讓兩個男人遭受情感折磨;因為踏進了坎坷婚姻的河流,她再也不敢邁出心靈的腳步,開始了自我情感的禁閉。人生的情感選擇是多麼重要啊?!那 句老話“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說的多經典啊!
陳學昭的著名長篇小說《工作著是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