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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藝宏

全文3600餘字,讀完約需7分鐘

在婁底念初中的時候,我的性格比較軟弱一點,就是那種別人罵我,我也不會去還口,被打也不敢還手的人。那時候覺得自己可能和別的男生不太一樣,和女生一起玩的時間更多一些,也不知道什麼是同性戀。

班上的同學說我是娘娘腔,給我起了個外號,叫“腔哥”,有幾個同學總是搶我的飯卡去食堂買東西,如果我反抗,他們還會打我。父親在世的時候,看見我手上青一塊紫一塊,就去學校找班主任。其實班主任挺保護我的,也會教育那些欺負我的同學,但是教育了他們之後,我被欺負得更厲害,所以我都不敢跟班主任說(被同學欺負的事)

有一次下午放學,我回宿舍,發現自己在下鋪的床墊和被子燃了起來,是有同學把沒熄的菸頭放在了我的床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嚇得跑到樓下去找老師,最後火被老師滅了。沒多久,我換了個宿舍,除了我,宿舍裡還有5個室友,但有4個人都針對我,有時都不止是言語上的欺負,現在我再想起來,那已經算是很嚴重的性侵害了。

終於熬過了初中,我接著到了婁底當地的一所中專學校,學通訊技術專業,後期還去了深圳實習。有個一起實習的校友問我是不是同性戀,我不敢承認,後來他看到我手機上有個同性社交軟體,又問我,我才承認了。那是我第一次向身邊的人承認我是同性戀。在深圳時,我向媽媽撒了個謊,發了一張和朋友比較親密的照片給她,說那是我交了三四年的女朋友。當時我對自己的身份還很困惑,不知道該怎麼跟身邊的人說。

實習完之後,我從深圳回到婁底,有一天家裡的一個大我十多歲的長輩用我的手機,也看到了那個交友軟體,還點進去看見了裡面的資訊。他扇了我幾巴掌,讓我改,說:“在中國,生存不下去的人才會做同性戀。”當時我很害怕,就答應他要改,但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不想再待在湖南,就去杭州找工作,期間看一些資料,才意識到同性戀不是疾病,而是一種正常的性傾向類別,慢慢開始真正接受自己的這個身份。我給在長沙的媽媽打了個電話,說我是同性戀,希望她也能接納我的這個身份。但是媽媽不相信,沒有正面迴應我,後來她一直都很逃避這個話題。

2017年12月,在杭州待了一年後,我回婁底找了份工作,就這樣暫時安定了下來。媽媽住在長沙,我總是希望她能接納我,有時候也會發一些同性戀相關的文章、電影連結給她,但她都不回覆,我也不知道她看沒看。

在網上,我看到過好幾個同性戀親友會的影片,裡面有很多鏡頭都是家長們在說話,他們的孩子是同性戀,但已經接納了孩子的這個身份,還錄影片呼籲更多的父母和社會能理解、接納同性戀。親友會在網上留有“熱線”,是一個微訊號,我就聯絡了過去,最先回復我的是小楊媽媽,我說我是一個男同性戀,已經跟家裡人出櫃了,但是媽媽並不接納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了很多安慰我的話,又把在長沙的柱子媽媽的聯絡方式給了我,可能是覺得我們都在湖南。

柱子媽媽的兩個兒子都是同性戀,她教我要主動去緩和自己和媽媽之間的關係,多陪陪媽媽,還建議我寫一封“家信”,這樣可能會表達得更清楚點。她說,其實父母都是愛孩子的,在剛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戀的時候,很多父母也都很難接受,一定要給父母一些時間,如果他們愛自己的孩子,會逐漸接納自己的孩子。柱子媽媽給了我很大的信心,因為作為性少數,我意識到自己也有一個自我認同、自我接納的過程。

我寫了一封“家信”給媽媽,發了長長的一段話給她的微信,裡面寫了我的經歷和想法,信裡還跟她道歉了——不該騙她說我交了女朋友。她一直沒有回覆,我就又直接給她打了電話,說我是個同性戀,這是改不了的。但她還是很逃避,說她不相信。如果當初沒有撒那個謊,也許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更密切,那個謊反而成了一種阻礙。我也跟照片裡的那個朋友道歉了,撒這個謊也是對她的不尊重。

在親友會,有很多志願者是叔叔阿姨輩的,在接納了自己孩子的同性戀身份之後,也會去支援其他的孩子、家長。我想把柱子媽媽的微信推給媽媽,她們都是家長,也許能聊些什麼,但是媽媽不加,也不願意進親友會的家長微信群。每次我主動和她提起同性戀這個話題,她都會逃避,或是轉移到其他的話題。去年年底,我給她打電話說:“我是同性戀,這是我的正常。”她剛好在吃飯,說:“你別說了,我在吃飯,我覺得噁心。”

媽媽的這個迴應真的給了我很大的打擊,其實我已經有五年沒有和家人一起過年了,今年年初,我去長沙和她一起過年,也是因為疫情,在那裡住了兩三個月。我把物件的照片給她看,她也沒有反應。但我覺得她現在已經知道了我是同性戀這個事實,對我也沒有任何偏執的語言了,也沒有逼我結婚。

親友會在一些城市設有小組、分會,由志願者組成,按志願者的規模劃分,先是小組,如果人數到一定規模,會“升級”成為分會。回婁底工作後,我加入了長沙分會的宣傳組,在裡面做志願者,也從裡面得到了很多幫助和支援。我們其中一個重要的活動是分享會,比如請一些家長來分享他們是怎麼接納自己的同性戀孩子的,或者請一些向家長出櫃的同性戀者講他們的經歷。

▲ 2019年3月,在長沙的“同志親友懇談會”上,柱子媽媽說:“我的兩個孩子都是同志,現在我站在這裡好好的,只要父母愛你們,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作為一個母親我更理解孩子內心的痛苦。” © 親友會長沙分會

這是一個逐漸接納自己的性少數身份,並且被更多人接納的過程,如果有更多的家庭能接納自己的同性戀孩子,也許慢慢的,整個社會的接納度就會更高。而且活動的一個主題就是“家庭和諧”,做宣傳的時候,看起來也更容易被接受一些。

我發現家長志願者和我們這些青年志願者之間是互補的,雖然他們在使用網際網路這方面可能弱一些,但是他們的聲音在社會上是更容易被聽見的。如果只有這些年輕點的志願者在表達、倡議,可能也不會有什麼人來關注。

去年3月,和親友會的工作人員聯絡並獲得認可之後,我開始籌建婁底本地的親友會小組,因為我希望在婁底也能有像長沙分會那樣的活動和氛圍,讓更多本地的同性戀暢所欲言,不用去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在湖南,如果只是停留在長沙一個城市做活動,一些離長沙比較遠的人就沒辦法參加。

其實當時已經有一個微信群了,大家都和婁底有些關聯,主要是從長沙分會的一些活動中慢慢聯絡起來的。為了找到更多的人,我們幾個志願者用了個很笨的方法,在幾個同性交友軟體上按距離的遠近找“附近的人”,一個一個的加好友,告訴對方婁底新成立了一個小組,最近在舉辦一些活動,邀請他們來參加。但是這樣頻繁地加好友、發訊息很容易被封號,我已經被封了四五個號了,甚至有一個手機的裝置ID都被封了。

婁底小組的第一場活動是在去年4月,是在一個電影院辦的觀影沙龍。我把我租的地方改造、裝飾了一下,作為一個活動空間,有時候小組的討論,或者小型的“分享家宴”就直接放在了家裡。我也跟房東說過,想把客廳裝飾一下,辦一些公益活動,會有一些朋友來家裡。房東問我是什麼樣的活動,我說跟同性戀有關。他說不要在他的房子裡做違法的事情就行。

今年11月,我們辦了一場“親友分享會”,請了有兩位媽媽來分享,還請了一位律師來講“意定監護”,那天來了50多個人,有些人也把他們的父母帶來了。聯絡活動場地的時候,我跟一家酒店的負責人說,是要辦一場和同性戀相關的分享活動,想租借他們的活動廳,對方答應了。但沒多久,對方又說酒店不能做這樣的活動,會影響酒店的形象。

我們只好繼續找,還好最後確定下來的那家酒店特別好,負責場地租用的經理是個女生,她知道我們是做這種性少數人群的分享活動,場地費還給我們打折了,而且如果是我們的嘉賓或者參與者入住的話,住宿費還給我們打六折,還說長期有效。

財務方面都是公開透明的,一些社群裡的人,或者家長給親友會捐款,捐款是直接進入到親友會的賬戶,在網上都會定期公示,而不會在小組這邊經手。做活動的時候,需要場地費,以及嘉賓的交通、住宿等,我們再向親友會申請。

也有一些人在線上的聊天群裡很活躍,但是不來參加線下的活動,可能是擔心在這樣的活動裡,自己出現在其他人拍的照片裡,被認識的人看到。所以我們在現場都會貼上禁止拍照的提示,也會提醒大家,未經他人允許,請不要隨意拍照。但為了記錄、留念,活動上還是會請志願者拍照。如果一些照片要公開發出去的話,也會徵求出現在照片裡的人的同意。不然就不發,或者給對方打上馬賽克。

現在我們婁底小組的核心志願者已經有10個人了,其中有6個是男同性戀,2個是女同性戀,還有1個“女跨男”的跨性別者,1個直女。可能因為我們志願者的性別、性傾向也挺多元的,能再聯絡到各自更細分社群裡的人,所以現在社群裡的性別也很多元,而不是單單隻有男同性戀這樣單一的群體。而且還有“直人”這樣的異性戀成為核心志願者——她的一個好朋友是同性戀,前些年她看見社交媒體上很多關於同性戀的話題、標籤都被封了,她跟我們說,她覺得這樣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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