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寫真實故事的小淺，今天上海晴。
01
黃芳時常想起2010年長春那個簡陋的酒店。
孟濤抱著她，說，我愛你，我會給你一個家。
那是黃芳的第一次。
她是心甘情願的。
沒人知道，那句“我會給你一個家”對黃芳來說，有著怎樣非凡的意義。
黃芳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
養父母結婚多年，一直懷不上孩子，所以抱養了她。
然而很遺憾，孩子仍然沒能拯救這段婚姻。在黃芳9歲那年，養父母離婚了。後來各自再婚，各自有了孩子。
所以確切來說，黃芳有三個家。
其實養父母對黃芳很好，從來不在物質上虧待她。可是在黃芳的心裡，她沒有家了。
放假的時候，不知道該去哪。
哪裡都不是她的歸宿。
直到遇到孟濤，她在他那，像是漂泊的浮萍找到了根。
02
黃芳和孟濤是大學同學。
大一開學，軍訓。大家列隊踢正步時，一個穿著白T，牛仔褲和白色板鞋的男生迎面走了過來。
那一刻，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黃芳的眼睛移不開了。
他就是孟濤。
其實孟濤長得並不是多帥，但一眼看上去，特別精神。是那種很乾淨的少年。
關鍵還有三分的才藝。
會彈吉他會唱歌，還會跳有點酷的街舞。
黃芳是文藝委員，藉著排練節目的名義，一點點接近他。
知道他家在延邊的安圖縣。知道他喜歡吃橘子不喜歡吃蘋果。知道他有點可愛的起床氣……
越瞭解，越淪陷。
開始約著吃飯，開始不停聊天，開始有了默契和曖昧。走在人群裡，知道他和她之間是特別的。
只是黃芳沒想到，演出結束後，一群人出去慶功時，孟濤表白了。
黃芳心裡的雀躍，壓都壓不下去。每個細胞都在說，我也喜歡你，我早就喜歡你了。
聚會結束，兩人手拉著手，捨不得鬆開。
錯過回寢室的時間，所以去開了房。
一切發生得順理成章。
黃芳膩死在孟濤的溫柔裡，知道她家的情況後，他說要給她一個家。
她就認定他了。
是非他不嫁，是舍他其誰，是從此滿心滿眼都是他。
03
戀愛的最初，像金子一樣閃著光。
黃芳過生日，孟濤提前做兼職。賺來的錢，領她去吃西餐，看電影，買衣服。
過馬路時，他總是走在她的外側，護她周全。
不管在什麼場合，他都很膩歪地叫她寶寶。
偶爾吵架鬧矛盾，先低頭的人也永遠是孟濤。
那時他們的感情是真的好。年輕氣盛，血氣方剛，每週恨不得有五天都去開房。
彷彿有聊不完的話，說不完的甜。
孟濤看向她的時候，眼裡有藏不住的光。
只是那時的黃芳，大概沒想到，那是他們愛情最好的時候。
最好之後，往往就是下坡路。
撕開愛情的面紗，不再遮遮掩掩的時候，有些問題就冒了出來。
04
是戀愛的第二年。
孟濤的爺爺病重，孟濤帶黃芳回家，正式見了家長。
爺爺很喜歡黃芳，一見面就給了她一個大紅包。
黃芳跟在孟濤身後，忙前忙後地照顧爺爺。可能因為沒有真正體會過親情吧，她羨慕他們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樣子。
把這樣的羨慕說給孟濤聽，孟濤抱了抱她說，畢業我就娶你回家。
黃芳設想過，有孟濤的家會是什麼樣。
一定有落地窗，有貓，有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的歡聲笑語吧。
然而，孟濤的一個巴掌，讓夢碎了。
黃芳都有些想不起來，具體是因為什麼了。
那天是在孟濤家，家裡來了客人，他倆都喝了點酒。中途因為一點小事，黃芳插了句嘴，不知怎麼就惹到孟濤了。
他暴怒，對她動了手。揪她的頭髮，踢她。家裡人拉都拉不住。
黃芳的膝蓋青了一塊，頭髮也掉了一縷。
這是黃芳從未見過的孟濤。
以前吵架時，孟濤脾氣是不太好，但從來沒對她動手。
黃芳跑去車站，坐車回自己的家。孟濤的酒終於醒了。
他跟她道歉，說是喝醉了，絕不會有下次。
她看著他愧疚的眼神，終究是心軟了。
後來去孟濤家的次數多了，黃芳發現孟濤其實有點像他爸爸的。
爸爸很喜歡喝酒，喝完酒就和他媽吵架，有次黃芳還親眼見他動了手。
在那樣的環境里長大，孟濤自己也承認有被影響到，但他和她保證，一定會改。
黃芳選擇相信他。
對於心裡缺愛的人來說，總是因為之前一點點的甜，忘記眼前的苦。
05
大學畢業那年，黃芳帶孟濤見了父母。
黃芳爸爸見到孟濤第一面，就沒來由的不喜歡。黃芳從小在吉林市裡長大，何必找個小鎮上的，她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黃芳勸爸爸，30年河東30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但爸爸說，他沒你想的那麼簡單。等有天飛黃騰達了，第一件事就是甩了你。
黃芳哪裡肯相信這樣的話。
她甚至在心裡對爸爸有了小小的牴觸情緒。
爸爸終究拗不過她。
或者說，爸爸也有了新的家庭。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對於她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女，顧不上太多。給了足夠的物質條件，已經無可挑剔。
畢業前夕，黃芳和孟濤原本約定了一起考蛟河市的事業單位。
可誰也沒想到，孟濤爸爸查出胃癌。
為了照顧家裡，孟濤回了安圖縣，進了林業局。
而那時，黃芳已經考上蛟河市電臺的編制。雖然只是發射房的值班員，但有不錯的收入，和穩定的假期。
放棄還挺可惜的。
老實說，黃芳並不想回安圖縣。
縣城很小，只有一條主街道，20分鐘就逛完了。好的事業單位也就林業局，和一個管委會。
黃芳也不想孟濤回去。但他要照顧家裡，她也只能支援他。
就這樣開始談婚論嫁。
06
其實對於這段感情，黃芳是打過退堂鼓的。
是在結婚前一天。
同樣是因為一點小事，孟濤給了她一個耳光。
那是戀愛三年以來，黃芳第一次覺得不能嫁給這個男人。這一次，孟濤並沒有喝酒。他打她，可能是骨子裡的東西。
然而已經騎虎難下。
孟濤父親的身體不好，黃芳嫁過去也算是沖喜。何況所有的親戚都已經來了。
小城那麼小，如果這個婚不結，孟濤家以後就難做人。
所以在孟濤跪下來認錯後，她到底還是嫁給了他。
黃芳隔著時光往回看的時候，恨不能拉住那時的自己，及時止損。可是真的身處其中的時候，根本就做不到啊。
大多數人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07
結婚的最初，還是挺甜的。
黃芳的工作是上三天，休息三天。她每次回來，他都給她做好吃的。
小區門口地勢低，夏天愛積水。他會揹著她，不讓她蹚水。
他也沒再對她動過手，日子安穩中帶著一點甜，黃芳挺滿意的。
是婚後的第二年，黃芳懷了孕。
孟濤很開心，樂呵呵地陪她去產檢。
有次去醫院時，一輛送貨的摩托車，被計程車碰到，以巨大的衝擊力向黃芳衝來。
黃芳整個人都懵了。
孟濤第一時間擋在了黃芳前面，替她捱了那一下。
後果是雙腿失去知覺，黃芳嚇哭了。還好去醫院檢查沒什麼大事。
黃芳無法想象車子撞向自己會怎樣。
有些時候，他是真的愛她的吧。
但是光有一點甜，並不能支撐住漫長的婚姻啊。
黃芳是在電臺的發射機房上班，有輻射。她擔心孩子，也不想和孟濤一直異地，於是和單位商量，停薪留職。
2015年，黃芳回了安圖縣，生下女兒。
從此，故事有了轉折。
08
日日相對，矛盾自然多了起來。
可能因為成長環境不同，黃芳花錢沒有精打細算的概念。
孟濤覺得她不會理財，讓她把工資卡交給他。
其實那時她卡里沒多少錢，產檢以及給新生兒添置衣物，花得差不多了。
孟濤和黃芳商量，讓她開個母嬰店，這樣可以邊做生意邊照顧孩子。黃芳同意了。
開店的第一年，雖然賺的錢不多，但基本還是能維持家裡的開銷，沒用過孟濤的錢。至於孟濤的錢去哪了，黃芳也沒過問。
現在回想起來，可能她有點被孟濤PUA了吧。
她對他，言聽計從，捨不得他受委屈。
孟濤想換車，黃芳支援，還讓他換輛好點的，她幫忙一起還車貸。
可後來母嬰店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嚴重虧損，只好關了店面，她沒錢給他還車貸。
婆婆對此頗有微詞，時不時在孟濤面前說黃芳的不是。
孟濤也開始認定，黃芳不會持家。別人生意都越做越好，怎麼到她這就不行了呢。
於是頻繁的吵架。
有次吵到不可開交，黃芳下了樓，想讓彼此都冷靜下。
誰知回去的時候，孟濤直接把門反鎖了。
她坐在樓梯間給他打電話發簡訊，沒有任何迴應。
欲哭無淚。
在這個小城，除了孟濤，黃芳沒有其他朋友。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黃芳大半夜去了婆婆那。
婆婆根本不給好臉色，說你啊，一點都不會當老婆。
那樣的時刻，黃芳的心是死了的。
就這樣過了四年，有時候黃芳在心裡想著，可能婚姻都是這樣吧。
有矛盾有爭吵，但只要不離不棄就好。
09
然而到底還是有了異常。
異常是慢慢覺察到的。
比如孟濤回家越來越晚，比如手機有了密碼，比如越來越不耐煩。
那時已經是2019年，女兒也已經四歲。
孟濤頻繁出去喝酒，然後家暴這事又開始了。
陸陸續續有三四回，有兩次還當著孩子的面。
婆婆看到了，從來不說孟濤的不是。
可能還有那麼一點幸災樂禍。畢竟，她曾經在自己男人那遭遇的家暴，此刻正發生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她受過的苦，也有人正在經歷一遍。她終於不是一個人了。
甚至她添油加醋，在孟濤那數落黃芳。
黃芳覺得這個家，有點讓人窒息。和孟濤的心，越來越遠。
有多少女人在那樣的時刻裡，明知道有問題，卻什麼都不敢說。
假裝一切都正常，直到後來裝不下去了。
其實沒費什麼周折，黃芳就鎖定了目標。
那個女人是孟濤單位的財務。
離異，漂亮，而且有能力。工作之外開了一家乾洗店，生意很好。
和孟濤對質的時候，孟濤說，人家工作開店兩不誤，你怎麼哪樣都不行。
他開始嫌棄她了。
或許應了養父的那句話，等孟濤發達了，他遲早會拋棄你。
孟濤倒也沒多發達，但升了職，在他們單位混得如魚得水是真的。
加上小城風氣不好，男女關係有點亂。用孟濤的話來說，這有什麼，我身邊的人都這樣。
是的，身邊的朋友都出軌了，他也跟了風。
於是看黃芳，哪裡都不順眼。
黃芳做月子期間，為了讓女兒有奶水喝，一度胖到180斤。她不漂亮了。
她做生意，也沒人家做得好。帶出去沒面子。
於是他的心走了。
走得理直氣壯。
10
其實隨便一件事拎出來，都足夠黃芳提出離婚的。
可是她真的太執著於想要一個健全的家了。
她不想讓女兒以後和自己一樣，無家可歸。因為無家可歸，才會貪戀男人給的一點點甜，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隱忍。
然而到底還是維持不下去了。
疫情期間，24小時看到對方，彷彿時刻都能吵架。
孟濤明目張膽地在書房裡和那個女人說著曖昧的情話。
黃芳的心在滴血。
她提了離婚，但離婚不離家。
是的，那時的黃芳尚且抱著一絲幻想。離婚，把過去的事翻篇。然後再復婚，重新開始。
但男人的心一旦離開了，你折騰出再大的動靜，也是無用功。
國慶節的時候，孟濤說去外地參加同學的婚禮。
那一刻，黃芳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他們已經離婚了，還能給什麼解釋呢。他的絕情，還不夠讓她死心嗎？
婆婆知道後，說我兒子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我兒子的人品。
黃芳閉嘴了。
畢竟人家是母子，一條心的。就算她拿出真憑實據，婆婆也是偏向自己的兒子。
只能放手了。
放過他，也是放過自己。
11
和孟濤正式談判時，黃芳說什麼都可以不要，但要女兒的撫養權。
孟濤發火了，他說，你要孩子，是想讓孩子和你一樣，連個親戚都沒有嗎？
一句話，問到黃芳啞口無言。
看起來黃芳有好幾個家，有好多親戚，其實跟誰都不親，也基本都不來往。
女兒跟著她，只會無依無靠和孤苦伶仃吧。跟著孟濤，至少有帶她長大了的奶奶，以及那麼多親人。
天知道黃芳心裡有多疼，然而她終究是沒再堅持去爭撫養權。
黃芳回了電臺上班，住在單位小小的宿舍裡。
心空了，連呼吸都帶著疼。
12
是有天，黃芳接到孟濤家一個親戚的電話。
之前她和黃芳走得還算近，關係尚可。
她問黃芳，你和孟濤怎麼就離婚了，孟濤說你不想過了。孟濤就是有時脾氣不太好，事業上沒得說……
後面還說了什麼，黃芳根本就聽不進去了。
這是她和孟濤在一起的第10年。
付出10年的感情，最後離婚時，那個男人把所有髒水潑在她身上。
說她莫名其妙地要離婚，讓外人來懷疑她。
黃芳沒有辯解。
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自己十年的青春和愛，所以把孟濤出軌的事，守口如瓶。
只是電話結束通話時，到底還是淚流滿面。
黃芳有時不太敢回憶那些甜蜜的細節。
比如血氣方剛時，一週恨不能五天去酒店。比如懷孕時，他替她擋住的摩托車。比如分吃一碗牛肉麵時，他給她留的牛肉。
他對她的那些好是真的，可世間萬物瞬息萬變也是真的。
圖什麼都不能光圖一個男人對你的那點好，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當初黃芳原本有機會避開這個坑的，可那時年輕，不撞南牆不回頭。
南牆撞完了，該回頭了。
黃芳很喜歡車載導航裡的一句話：您已偏離路線，已為您重新規劃路線，請在下個路口掉頭。
是的，孟太太做回了黃小姐。
已掉頭，已重新規劃路線。
從此只說從今往後，不說今日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