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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是在書堆里長大的。我剛剛出生,文革已經開始了,當時我父親和我母親都是小學教師,但是因為他們的祖輩都讀書,所以給他們留了不少舊書,而且都是很不錯的經典讀物。很遺憾,這些書在文革的當中被一把火燒掉了。我在書堆裡生存過幾天,因為那時家裡很小,到處都是書,所以我媽說我真的是在書堆里長大的。但是我對那些書完全沒有印象,一切的記憶都是來源於後來爸媽不斷的吵架甚至夫妻之間的動手打架。因為被燒燬了7000多本圖書的父親又開始執著的買書了。

父親的買書是完全沒有節制的,據說只要他看到喜歡的,或者說他知道的他了解的,他就會買,買了回來他也未必看,基本都束之高閣了。那時候父親在縣城郊區很遠的農村小學當教師,母親帶著我和長我兩歲的姐姐在縣城,父親每週只能週六回來一次,週日我媽媽在家洗被褥,於是買菜的重任就由父親承擔,但是他基本是出去買菜買油條,然後帶著的是書回家,而且都會拖延好久,甚至他連買菜的錢也用掉。記得母親有一次跟他大吵一架,就是因為那時候家裡燒的是煤球,為了在憑票供應的時候搞到煤球,母親是託了人,搞到煤票,然後又請人幫搬到家裡,為了感謝幫助搬運煤球的師傅,我母親讓我爸去街上買一對豬肝或者豬腰子給師傅煮個湯,算是感謝,結果我把把錢用掉買書,什麼也沒帶回家,惹得我母親很難堪,於是大吵一下。

後來我逐漸長大了,開始學習書法和寫作,尤其是寫作,被我父親要求背很多書,比如唐詩。那時候背誦過沈德潛的《唐詩別裁集》,是一本綠色封面的。有一個週末,父親又從農村的小學回來,檢查我的背誦情況,在背誦“兩岸猿聲啼不盡”的時候,我背誦成為“兩岸猿聲啼不住”,我父親堅決說不對。我說肯定對。於是我父親就狠狠地抽了我兩個耳光,還說我讓你再回嘴。我邊大哭別回嘴說“我就是對的”。我母親看不下去了,過來對我父親說,孩子堅持說他是對的,你就把書翻給他看,等他看到他錯了,再打也不遲,你要讓他心服口服。我父親真的就氣呼呼的去翻箱倒櫃的翻書,我說是一本綠色封面的“唐詩”,我不知道那是《唐詩別裁集》,結果翻到了那本書,我父親指給我看說是不是“兩岸猿聲啼不盡”?我說不是,因為在下面的小字註解裡寫得是“盡亦作住。”他不再啃聲了,於是被我母親狠狠地數落了一頓。

從此以後,我知道我父親只會死讀書。事實上也是,雖然他以前是個不錯的學生,還老得高分,但是,他確實不太會讀書,也不太會做學問,這輩子他除了後來逐步做初中和高中語文老師,還算合格,還除了一兩本關於高中語文教育的書以外,我認為他是一事無成的。

但是我父親在我的語文教育上確實取得了意想不到但是又是順理成章的結果。我的語文尤其是寫作和書法越來越好,小學我的書法被送到日本參加交流。小學考初中,作文滿分,縣高中的資深語文教學老師毛一群先生在閱卷的時候對我的作文《他的進步比我快》大加讚賞,拍案稱歎。

我就是這樣進了初中。1978年,我因為得了甲肝,那時候家裡條件很差,基本沒有什麼可以作為補充營養的東西,我母親堅持,為了我的身體,寧可不讀書,也要治好身體。於是我在家整整休學了一年。那一年,我爸媽沒有吵架,因為我父親不再自己買書,而是隻給我買書,而且還訂閱了37種各類報刊雜誌,我至今還記得的有《兒童文學》《少年文藝》《黃金時代》《人民文學》《十月》《散文》《鐘山》《小說月刊》,甚至還有《大眾電影》等等。那一年我是在書堆裡躺著睡覺的。後來我的語文和書法確定了突飛猛進的大幅度提升,並且在當時的《少年文藝》《兒童文學》《風流一代》等雜誌上發表文章。又在高考作文考試當中獲得滿分。作文被作為評判高考作文滿分的範文發表在好幾家報紙上。

後來上了大學!我的大學是“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我很慶幸,雖然這個學校當時管理很嚴格,但是當時功課並不太重,也許是因為公安管理學、行政管理等等都是剛剛開發的學科,教材等都不足,所以我的學習非常輕鬆,於是我有了大塊大塊的讀書時間,並且因為我在學校廣播站任職,有一個獨立的辦公和廣播室,所以我可以肆無忌憚的在裡面曠課讀書。我很感謝當時學校的老師們給了我那麼多寬容和容忍,我可以這麼說,在86-90年代那四年,我沒有浪費時間,我幾乎所有的空餘時間都在讀書。而且讀的幾乎都是西方經典。不管是康德,還是薩特,還是尼采,還是帕斯捷爾納克,抑或是巴爾扎克,雨果或者是海明威還是托爾斯泰,我可以放肆地說“我讀遍了西方經典”。比如有一本小書《小的是美好的》,那就是我大學時期看過的,直到2005年,我才無意間在《讀者》雜誌的扉頁上看到我大學的一個同班同學,他已經是中科院法學研究所的高階研究員了,他才剛剛讀了那本書並寫了一篇短文《讀<小的是美好的>》。我當時就很得意地跟另外的同學說,你看看,這都哪年了?黃花菜都涼了!

某天我的一個做程式破解的朋友,他也喜歡讀書,更重要的是他喜歡挑戰,他要破解很多電子圖書軟體用來他自己免費閱讀。有一天,他終於破解了一個軟體,坐在我家裡一邊幹活,一邊鼓鼓囊囊的說這本書應該分類在哪裡,那本書應該分類到哪裡。我聽了不以為然,就插了一句嘴,說你報書名吧,我把作者出版社大概類目都告訴你。他不信,於是考我,連續出了5個題目,我回答全對,而且我還給他背誦了索爾仁尼琴《古拉格群島》的第一段和托爾斯泰《復活》的最後一段,把他搞傻了,於是把我當做書神。

這當然都是我的自我膨脹,是非常錯誤的。後來我看到錢鍾書先生在美國看到那麼多圖書,他似乎說了那麼一句話,!“我終於知道天下有那麼多書我不用讀”我才知道自己的渺小。當我看到陳寅恪先生晚年在雙目失明的情況下還能依靠閱讀記憶寫完《柳如是別傳》,我才知道我是如此的不堪。其實,讀一點書和能夠做學問完全是兩回事,我不過是稍微有點機會比別人多讀了一點點書而已。

再後來,我又開始買書了。因為我真的長大了,我知道讀書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不讀書,無以立!不讀書,無以成!前兩年因為工作關係我買了大量的關於藝術的圖書,今年因為得病在家休息,我突然想。也許疫情以後所有的人的生活行為習慣都會發生重大變化,於是我又把重點從藝術轉到了文史哲上面,尤其是中國傳統的優秀的文化上,早在上個世紀終末期,我就說“西學東漸”的時代會因為中國經濟和科技的大發展而逐步改為“東學西漸”,現在這個時代來臨了,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會充分以民族特有的自信走向世界。

我很慶幸,在2004-2013年之間,我花了大把大把的時間重新迴歸書齋,閱讀了大量的中國傳統經典,比如《離騷》比如《十三經》的部分,比如《二十四史》宋史及以前,比如宋代史料筆記,比如中國傳統比較著名的經史子集,比如出版了的呂思勉的全部著作,比如出版了的錢穆先生的大部分著作,再比如《三通》,比如蘇東坡和王安石的幾乎全集。

然而,因為年齡在這裡,因為文史哲的學術底子太差(比如古典文化必須過關的“小學”,我還完全沒有過關),再加上生病和手術,化療,因此我知道我不可能在文史哲上取得重大成果和突破,甚至連微弱的成就都不可能獲得。但是,沒有關係,我就是喜歡買書,喜歡讀書,喜歡藏書,如果我的有限的餘生可以這麼開心的閱讀下去,我會幸福的死去。

在文章的最後,我要非常感謝我的太太,她對我買書和讀書藏書的縱容。沒有她,我真的也許熬不過去年。但是,直到今天,我還認真的活著,認真的讀書,寫字。這就是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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