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比較傳統的人,對新事物接受得比較慢。我特別反感無聊的時候刷快手,刷抖音。因為我覺得這種快餐文化,既浪費時間又無聊透頂,遠不如看一會兒書來得實在。但是這次,我要給抖音快手點個大大的贊,我們村一個走失二十多年的啞巴,透過在快手發了一個公益的尋親直播,一天時間找到了回家的路 ,回到了闊別二十多年的孃家 。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老媽下地去幹活,要麼會把我們鎖在家裡,要麼會把我們託付給鄰居家的一個小姐姐。在那個人人都梳兩條長長的麻花辮的年代,小姐姐的打扮很另類:她永遠留著厚厚的齊耳短髮,無論春夏秋冬,都包著一塊藍色的頭巾。那厚厚的短髮和藍色的頭巾裡藏著她的秘密:她是一位啞巴,聽說天生沒有耳朵。都說好奇害死貓,她捂得越嚴實,我們就越想掀起她的短髮一探究竟。但是,耳朵對她來說,就是她的忤逆,是她的逆鱗,耳朵是她身上最為隱私的部位,是她特意保護的地方。
有一次,幾個小姐妹悄悄地靠近她,躡手躡腳地解開了她的頭巾,準備掀起她短髮。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發現了姐妹們的陰謀,她猛的跳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嘴裡嗚哩哇啦地罵著,十分生氣。幾個姐妹惱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半開玩笑半強迫的,幾個人拉胳膊的拉胳膊,抱腿的抱腿,摁住她讓另外一個人去掀她的頭髮。她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嗚嗚地叫著,眼睛血紅,她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用盡全身的力量掙脫了幾個小姐妹的束縛,順手撿起一根扁擔嗷嗷叫著衝了過去……從此再也沒人打主意探索她耳朵的秘密。
瘦瘦小小的她扛不起鋤頭,只能扛起羊鞭放羊。每天,她帶著羊群出山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條長長的羊鞭,走在羊群的前面,羊群像聽話計程車兵一樣,順從的跟在她的身後。她喜歡花草,從春天裡的第一朵狗尾巴花,夏天的第一朵蒲公英,到秋天裡的野菊花,她的手裡從來沒有離開過花。在淺草才能沒羊蹄的山坡上,羊群在頭羊的帶領下吃草,她愜意地坐在山坡上,或編一束花環戴在頭上,或折一支春色插進瓶子,或用靈巧的雙手織毛衣做針線……如果不是那年的那一場夜戲,也許她會一直放牧,在荒原的每一座綠丘上游弋,直到天也低了,羊兒也壯了,直到地老天荒,守望著羊群,守望著希望。
她走丟的時候是1997年的二月二龍抬頭那天。那天,隔壁村在唱大戲,白天忙碌的青年男女,晚上唱夜戲的時候烏亞壓地擠了一戲場,在戲臺上的咿咿呀呀聲中,誰也沒有發現一個外鄉人悄無聲息地帶走了啞女。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沒有發現啞女看完夜戲沒有回家,第二天到放羊的時候,發現羊還在羊圈裡站著,還以為啞女在哪個小姐妹家裡留宿了,她姐一邊罵罵咧咧地抱怨著,一邊挨家挨戶去找,找了一圈沒找著,又到其他村的親戚家找找,才慢慢找到一點線索:前一天晚上,啞女對一位小姐姐比劃著,有個戴手錶的長鬍子的男人要帶她走。
在那個資訊不發達、交通不便利的年代,她的家人東奔西走找了十幾天,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那個涉世未深的啞女,被人拐走了。
從此以後,我們村再也沒有了這麼一號人物。雪後初霽,雨後初晴的日子裡,在夕陽的照射下,羊群披著金色的外衣回欄了,只是身後少了一個戴著花環的少女。村裡的人有時會想起她,會感嘆世事無常,茫茫人海,不知啞女是否還在人世。當然,大多數人認為她可能不在了,要不她怎麼不回家呢,要知道,她走失的時候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只有她媽媽一直很篤定她還在人世,在某一個地方幸福地生活著,仍然在無憂無慮地放牧著,只不過是換了個山坡換了一群羊而已。在整村移民搬遷中,她的母親和兄長留了下來,成了金塘村為數不多的堅守者,未嘗不是有份等待在裡面。
命運給了她二十多年的骨肉分離,卻從其他方面給了她補償。從助她尋親的主播的隻言片語中,我們瞭解到她走失幾個月後流浪到了甘肅定西的一個村子,被好心人收留,就此成家立業,生活幸福。如今,她的兒子已經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也許是因為思想單純簡單,歲月並未在她身上留下多深的印記,影片中,她仍然留著兒時的齊耳短髮,胖乎乎的臉上有嬰兒肥,有簡單明瞭的笑容,根本不像一位中年婦女,反而像一位少女。她揮揮手跟影片前的親人打招呼,按主播的要求熟練地做著比心的動作。也正是如此,我們村人才很快就認出了她。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古今中外的遊子都有著近鄉情更怯的彷徨,她卻好像從來不曾離開過一樣。她的丈夫陪她回到了家鄉,一下車,她認得出每個人,她記得每一個放牧過的山坡。雖然,這幾年整村移民搬遷,重新規劃,她家的院子早就被夷為平地,但是,在那一片平地中,她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她曾經的閨房;她打量著每一片曾經放牧過的山坡,不可置信又興高采烈,她曾放牧過的光禿禿的山坡,到處綠樹成蔭花紅柳綠,在政府的統一規劃下,中草藥種植、特色養殖讓我們村變得如山水畫,不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她攜夫故地重遊,到每一個堅守在金塘的親人家裡做客,和每一位曾經的姐妹影片,而分散在各地的金塘人,匆匆處理完手頭的事情,都往老家的方向奔去。
幸好,歲月靜好,你在他鄉幸福安康;幸好,政策很好,家鄉的發展日新月異;幸好,我們的祖國母親繁榮昌盛,我們生活在這一片熱土上,無憂無慮。
我愛我的祖國,我愛我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