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嫁
生命,是一樹花開,或安靜或熱烈,或寂寞或璀璨。日子,在歲月的年輪中漸次厚重,那些天真的、躍動的、抑或沉思的靈魂,在繁華與喧囂中,被刻上深深淺淺、或濃或淡的印痕。
她19歲那年,還少不更事時便稀裡糊塗結婚了。她哥勸到,你以後不要後悔。她說,自己選擇的路,即使前面荊棘鋪滿懸崖峭壁,爬著也得向前爬。
河南是平原地區,來自湖北丘陵地帶的她來說,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鮮的,這個村子很大,有一千多人,她的到來,猶如新聞在滾動播出,各種議論紛紛像雪花在村子飄散。1988那些年,拐賣婦女兒童的很是猖狂,村子裡曾經有幾個被拐來的年輕女孩,有一個後來和她很友好,來自山西的,嫁一個大她十幾歲的男人。聽說還有一個來自武漢的女大學生,逼迫成婚的當晚自殺了。
在這個村子的,她的到來,自然成了村民的飯後話題,各種猜測,八卦,其實她是自由戀愛的,他們相識後,並沒有過問男方的經濟條件,即家庭的人員情況,當時在她的心理,愛情是純粹的,浪漫的,不參一點物質的雜念。婆家在村裡還算中等家庭,婆婆是位老師,在本村教小學,公公是一位國企單位職工,在湖北工作。就這樣在沒有穿婚紗的日子裡,1988年5月12,朦朦朧朧的她便闖進婚姻的牆內。
多少天來,恍惚中,她內心一直沒有接受結婚這件事實,遠離家鄉八百多里外省。
其後的日子,她和男人一起,學著做當地的農活,刷菸葉,割麥子,挖紅薯,鋤地,做飯,一雙白嫩的小手開啟了她新的人生。漸漸地,她發現怎麼也入不了當地人的圈子,當地的風俗,人情世故,生活飲食,即家庭關係,如她的口音,在一片河南音當中,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像劉亮程在《一個人村莊》裡寫到,“這是一個人的村莊,是一個人的百年孤獨,是一個人的花開花落,是一個人的孤獨寂寞,也是一個人的天長地久”。面對鄉鄰陌生,面對婆婆小姑子的欺壓,年輕的她茫然,沉默,滿腹屈辱,鬱悶,痛苦,像一個人行走在無人區沙漠,孤獨而無助。劉亮程在《寒風吹徹》裡寫道: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
每當天黑人靜時,她喜歡一個人坐在院中,月亮掛在的地方,就是她家鄉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月亮被淚水浸溼了,變得朦朧而遙遠。
三毛說:心之如何,有似萬丈迷津,遙亙千里,其中並無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一年後,她閨女出生了,沒多久,婆婆和她分家了,總三間正房加兩間偏房,偏房一間還住著牛,而她就和牛同住在長期漏雨偏房裡,日夜伴隨牛糞的臭氣和牛相伴而眠,就這樣暗無天日的,渾渾噩噩的數著日子。分家後,身無分文,1989年,這裡人還是靠一畝三分地養家餬口,當時除了交公糧後,溫飽都不夠。同年時湖北的人卻早早的都去外地擺地攤,做生意,但這裡人農閒時,打麻將,上茶館,打架鬥毆,無所事事,讓人看不到一點陽光。
不懂得針線活的她,閨女的衣服都是她自己縫製的,把大人不穿的衣服,照著樣子,裁剪,歪歪扭扭的針線像極了她正在走的路。
跌跌撞撞,罔知所措。一週歲時,卻無錢買一件漂亮衣服送給女兒,從未如此強烈的內疚,悲涼,深深衝擊著她,以及對物質和金錢有了從新的認知。
當代哲學家周國平說了,人生有三個基本的覺醒:生命的覺醒,自我的覺醒,靈魂的覺醒。
1991年,她踏入了第一批往南方打工浪潮。
小背心
那年六月
太陽籠罩著
一口手壓井
一個沒有院牆的小院
堂屋裡…
一件舊衣服
無法分辨多少年
唯一的是幾種顏色交集
不至於那麼單調
她笨拙裁剪
女兒的生日禮物
一個不稱職的母親
用針線縫出了的生活
像脫了色的日子
顯得粗糙…而劣質
一根線重量
蒼白無力的
縫製著一件小背心
六月初二
閨女一週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