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前，母親反覆叮囑，一定要我帶上一包鄉土。江西豐城老家的也行，江蘇鎮江的也行。不需要太多，用手抓一小把，帶到遠方工作的地方，灑在住的房子周圍，或是擺放在房間的角落。故鄉的土，可防水土不服，可保生活安康、工作順利！ 國慶節後，接到單位通知，我被安排援邊，時長一年。出差前，我回江西老家辭行。疫情原因，我已差不多近一年沒回老家了。上次回老家看望母親，還是2019年10月底呢。想想都覺得愧疚。 年前，母親聽到我攜妻回家過春節的訊息，高興得逢人就講。也難怪，算算已有四個年頭沒有陪老人家過春節了，母親怎能不高興？誰想年前行李箱都擺進了車子後備箱，初一卻接到封閉的指令。無奈，打電話告訴母親，卻不知如何張口。影片接通，不待我開口，母親急切地詢問鎮江的疫情，勸說我千萬不要回江西，說村口的路都封了，不要擔心她，在手機上看看是一樣的。我無語，只能提醒母親不要出門，保重身體。 熬到五六月份，母親是期望我們回去過端午節的，聽我說單位還沒有解封，又倒過來寬慰我，說自己身體很好，不用擔心她，又笑著說現在科學真發達，想看誰在手機上影片就能看到，回家不也是看嗎，在手機上看看是一樣的。 9月初各地如期開學，我告訴母親已買好車票，國慶回家過中秋節。母親沒想到還有疫情影響，認為這回肯定不會有問題，於是在電話裡笑呵呵地囑咐我，人回去就行了，少買點東西。十幾天後，有地方出現疫情，母親又在電話裡反覆叮囑，要我請到假再回去，請不到就不要給單位添麻煩，一定要按單位要求辦。我信誓旦旦地保證，沒事的，這次一定可以請假回家過中秋。可我又一次食言，因種種原因，終是未能成行，在最後時刻惋惜不捨地把好不容易提前二十幾天才搶購到的車票給退了。囯慶節前和母親影片，我編了個工作上的藉口，然後趕緊躲進圍牆裡面封閉執勤去了。我怕接到母親打過來的影片，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國慶節後，我終於坐上回江西的火車。一路上，我不停地在心裡盤算，該如何向母親敘說。車輪滾滾，近鄉情更怯，路兩邊成片的金黃水稻、山丘上一叢叢掛滿茶果的山茶樹，原生態自然美景，我卻無心欣賞。 到家我才知道母親生病了，這幾天正在鄉衛生院掛水。在南昌做事的大哥特意請假回家照應母親，電話中輕描淡寫地告訴我母親這些天精神不太好，卻沒告訴我上醫院掛水。母親強打精神，簡短地講了幾句話就閉目休息。我不知道，88歲的老母親已差不多有三天沒怎麼吃東西了！看到平時話語不停、聲音響亮的母親像一盞在風中搖曳的油燈，彷彿隨時油將盡燈將枯，我悲從心起，又不敢流淚，怕母親擔心。第二天，母親還是知道了我援邊的事。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讓從不流淚的老人家泣不成聲。 擔心我是工作上犯錯誤被髮配到邊疆，擔心邊疆風沙寒冷、沒水喝吃不飽，擔心人生地不熟危險重重不安全，擔心我騙她出差不止一年，而是調走了再也回不去鎮江，最後闇然神傷想到自己年事已高萬一離世，兒子千里迢迢地肯定是回不去的，見不了最後一面，送不了終。/任我萬般解釋，枉然。 單位通知體檢時間讓我返回。我工作以來第一次"抗命”。我為自己爭取延期了一天假。單位答覆特意安排次日我一個人去醫院體檢。 離家的最後一天，母親的病好了，吃了肉餅湯，喝了稀飯，還嚐了一小塊我帶回去的月餅。恢復了身體的母親，精神徒然間矍鑠如初，那個深明大義的母親，那個堅強樂觀的母親又回來了。 母親說，兒啊，沒事的，你是國家的人，為國家工作，我高興。我的身體好著呢，小災小病的，你看，吃幾天藥，掛幾天水就好了，你不用擔心，好好工作。多帶點衣服，一定要吃飽，幹萬要注意安全。記得帶上一包鄉土，保佑我兒平平安安。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雲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