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玉露小/口述

我叫玉露@玉露小，69年出生于山東文登的一戶農家，兄弟姊妹5個，我排行老四，周圍的人都喊我老四。母親喜歡兒子，因此，我在家中很不受待見。小學畢業後，我就開始幫家裡賺錢，替父母給兩個哥哥攢錢蓋房子、娶媳婦。

現在的我，2018年拍攝

從13歲下學，一直在幫家裡幹活，基本上都是靠繡花來賺錢。到了18歲，父親身體不好，家庭負擔很重，父母就張羅著讓我相親、嫁人。

如父母所願，我找到了一個相對不錯的人家。公婆也是農村人，但是家裡人口少，只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相對來說經濟負擔小。

1987年，我剛滿18歲，嫁人了。婚後，公婆給蓋了大房子，很敞亮，我有了個像樣的家。老公比我大5歲，知冷知熱，比較心疼我。我以為的幸福人生就這樣來了。

1989年臘月，19歲的我生下了大女兒。作為標準的農村家庭主婦，我每天就是在家裡相夫教子，洗衣做飯、照顧老公和孩子的飲食起居。

在原生家庭裡不被父母喜歡，養成了自己比較自卑的個性，凡事都認為自己做的不好，自己不值得擁有最好的。

和老公相處的模式也是一樣，老公拿定了主意的事情，自己從來不敢吭第二聲。慢慢地，在婚後的家庭裡也沒有了地位，懦弱的性格也間接導致了老公的冷落與不在乎。

那段生活極度悲涼。大半夜，女兒陪著我等她爸爸回家的事情是常有的。老公跑運輸，經常夜不歸宿，我等啊等啊，實在沒辦法，我就把睡夢中的女兒叫醒，騎著腳踏車，帶著她去鎮上找她爸爸。

現在的我，拍攝於2019年底。

很多很多次，她爸爸就把車停在了鎮上的洗浴中心門口，和那些個女人們夙夜承歡。

有句話說，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也許我就是那個裝睡的人，我明明知道這發生了什麼？我還是佯裝不知道。

很多好心的鄰居都提醒我，我只是點點頭，我能怎樣呢？孩子還小，我能離了婚，帶著她獨自地生活嗎？也許是性格的懦弱，讓我沒有骨氣這麼做，生活一步步被逼成了這個樣子！

記憶裡有件事一直揮之不去。那天中午，我在家裡做飯，她爸爸回來了，這是很少有的他中午能回來吃飯。她帶著個女人回來了，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我跟她比起來，簡直就是太素了。

她爸爸簡單地給我介紹了一下，這是我跑運輸的時候，在路邊看到的一個女的，一會兒我順路可以把她捎到她想去的地方，所以就把她帶回來了。你快點做飯，我們吃完就走。

現在的我拍攝於2020年。

我心裡很明白怎麼回事？我又能怎麼樣！很快他們吃完飯了，就走了。要相信，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第二天就有鄰居跟我說，前一天在縣城的商場遇到了我老公，帶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在逛街。

還用你們說嗎？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人啊，太慘了，只要你的天氣是陰的，狂風暴雨就會不斷地來侵襲！

那天，他們走後，我自己一個人貓在屋裡哭了很久很久，難道這就我的命嗎！兒時的原生家庭沒有給我太多的愛，結婚後，年紀輕輕就當了母親，還要面對老公對我內心的摧殘。既然這是我的命，那麼我只能認了。自己的苦自己受著！

婚後不愉快的生活，讓我長期壓抑，一度患上了卵巢囊腫，住進了醫院。那時，大閨女已經13歲了，上了初中。每天放學，她就直接騎著腳踏車來醫院看我。

生命中唯一剩下的愛與眷戀就是女兒，我曾想著要與這個世界訣別，但是一想想我未成年的女兒，我就又放棄了輕生的念頭！

後來，老公改了行，開始做起了藥材養殖。藥材養殖沒有讓他變得更富，卻讓他背上了沉重的債務，似乎一輩子也翻不了身了！

那段時間，他暴瘦了60多斤，變得很乾巴，也沒有了昔日的朝氣。生活的窮，讓我們沒有辦法再去折騰，於是就在村裡蓋了3個蔬菜大棚，幹起了最累、最苦的農活。我沒有任何怨言，兢兢業業地和他一起下地幹活。

2002年，女兒念初中，計劃生育進村拍照，他那時已經很瘦。

對於我來說，我多麼慶幸有這樣的窮日子。窮苦的日子，讓他重新迴歸了家庭，懂得了去心疼我、心疼女兒。

36歲那年，我懷了二胎。小女兒於次年正月出生。說實在的，那時我心心念唸的是能給他生個兒子，因此見到小女兒的第一面，我沒有那麼多親暱的感覺。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她的愛越來越多。

小女兒過百天拍的，從小就看出學習的料，抓了計算器。

我們一家四口就這樣生活著，日子並不富裕，但是卻是開心的、充實的。

很快，大女兒大學畢業了。大女兒出落的越來越美，脾氣雖然比較急，但是為人正直、善良，很慶幸，她身上一點也沒有她爸爸的那種“惡習”！

畢業的第二年，2013年，我的大女兒就嫁人了，嫁在了青島，一個美麗的海濱城市，為孃的心也算安穩了一些！

眼看著我們的小家庭越過越好，大女兒也嫁了人，小女兒9歲了，已經上了小學，學習成績也很不錯。這個時候，我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心想：我終於苦盡甘來了，屬於我的幸福就是這麼簡單！

大女兒在大學去濟南濟南時拍的照片

可是，老天似乎並不眷顧我。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啊！一轉眼2014年初，也就是大女兒結婚的第二年，老公在蔬菜大盆裡犁地，暈倒在地上，發現時已經斷了氣。

我撕心裂肺的哭，我打電話把救護車叫了過來，醫護人員說，不用送去醫院了，太晚了，救不回來了。

我根本就聽不進去，執意要讓救護車拉著老公去了醫院。事實終歸是事實，醫生進行了醫學鑑定，老公是突發腦溢血死亡的。

那些日子，我似乎把人生的所有眼淚都哭幹了，我感覺我的人生不會再因為什麼事情哭泣了！

那年，我才45歲。我和前夫在一起走過了漫漫26年。我慶幸，我遇見他比較早，在45年的生涯中，他佔到了一半多。

不要問我對他恨不恨這個話題，我很坦率地說，曾經有過，但是回首往事，一點恨意也沒有了！他是我兩個孩子的爸爸，如果來生再選擇，我或許還會選擇他！年輕時，人都是會犯錯誤的！

老公走的第二年，周圍親戚朋友都在勸我，孩子還這麼小，需要找個男人，幫我共同擔負這個家庭！那時，家裡已經有了四個蔬菜大棚，我自己確實是幹不過來！

老公在蔬菜大棚前抱著小女兒，為了尊重逝者，不給看。

於是，第二年冬天，我在鄰居的介紹下，認識了第二任丈夫。結了婚、領了證，我才發現，他的身體不行，不能幹重活，天天吃了飯就想躺著。

這樣一來，結了婚非但沒有給我省力，還給我帶來了個大的負擔。四個蔬菜大棚，我根本就幹不過來。

我就陸續賣掉了三個蔬菜大棚。最後一個，本來說什麼也不應該賣的。可是，第二任丈夫卻對我說，咱們把這個也賣了吧，一起去威海市裡，找個工廠上班，在那邊租房子住，孩子也在那邊唸書。

其實那時，我還沒有真正地從老公去世的陰影裡走出來，也想索性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就這樣，最後一個蔬菜大棚賣了。我們去了威海市裡，投奔了第二任老公的妹妹。他妹妹倒是很熱心，幫我們租下了房子，並且在附近的魚竿廠，找到了一份工作。本來尋思，就這樣一輩子安安靜靜的過著也是挺好的！

可是，第二任老公一改往常！那時，他住在我家的時候，他只不過是懶、幹不了重活，但是現在可能是進了他的地盤，事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他不但對我挑三揀四、頤指氣使，而且還打人！他沾染上了酗酒的壞習慣，喝醉酒後就會打我的小女兒！這個是我絕對不能忍的，活了半輩子，我知道什麼最重要！此時的我也不像年輕時那麼軟弱了！

和他在一起沒有半年，我就選擇了離開！我和青島的大女兒通了電話，大女兒讓我去青島，和他們一起生活。

人到自投無路的時候，腦子根本就是轉不動的！我沒有的絲毫考慮，就答應了女兒，帶著小女兒又一次走上了投奔的道路，這次投奔的是我的大女兒，我以為結果會是好的！

我在青島抱著我的大外孫。

這裡不得不說，小女兒跟著我到處流落，心理上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人變得沒有以前那麼開心了，總是心事重重，遇到一點事情，就會特別急，然後嚎啕大哭！這就是命啊！我有如此的命，帶來了我的女兒也跟著受苦！

住進大女兒、女婿的家裡，小女兒也安排妥當了上學的事情，我就找了個家政的工作，在別人家當起了保姆。此時，大女兒已經生了孩子，小外孫剛滿6個月，她一直在家看孩子，也沒有收入。女婿也是剛畢業一年，每月工資只有2200元！

不要問我為什麼不幫大女兒看孩子，因為沒有那個條件，需要賺錢養家。此時的大女兒生活過得很拮据。剛結婚，她又沒有工作，自己的父親剛剛去世，在婆家是相當沒有地位。

大女兒生娃的那一年時間裡，正好是她爸爸去世的檔口，我沒有能幫她看孩子，甚至月子也是她苦苦地哀求，我才去照顧了她7天。她的苦，我看著心疼，但是我一點忙都幫不上。

此時的我，也是腹背受敵。之前，老公做藥材的買賣，欠了很多債務，老公去世後，那些債主都烏央烏央地找我，有的時候，我一天接到20多個電話，弄得我也是心神不寧！

剛開始住進女兒女婿家裡還是比較好的，但是日子久了，女兒還好，女婿的臉上越來越不是意思了。

我就和女兒商量著趕緊出去租個房子，我和小女兒搬出去住！平日裡，我上班，小女兒上學，週六週日，我沒什麼事的時候就去照顧一下大女兒！

2015年初，我在青島出租屋拍的照片。

小女兒因為沒有了父親，再加上生活環境的大變動，我平常上班也比較忙，根本就照應不上她，漸漸地，她的成績越來越差，和同學的關係也非常緊張，動不動就向我嚎啕大叫！

本來是衝著相親去認識的，但是我們彼此視了頻，都沒有繼續下去的衝動。之後，也就是時不時地聊幾句！

2015年冬天，小女兒放了寒假，我要回老家過年了。我和老李就約著見了面，沒想到見面後，彼此都有好感，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們就在一起過年了，小女兒對他的印象也非常好。

過年回家和老李拍的照片。

一起在海邊拍攝的。

這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三任老公。他在老家文登開出租車，和前妻生了一個孩子，但是因為孩子腦癱，最後兩個人也約定了和平離婚。他給了前妻一筆錢，前妻帶著兒子離開了。

此時，大女兒也知道了我和他好上了，沒有阻攔我們，但是，她不同意我離開青島。大女兒的意思是，她妹妹在青島能落下學籍、安頓好上學的事情，這是非常不容易的，有很多人擠破頭想來青島唸書都進不來！

我沒有反駁她，但是，我心裡知道小女兒不願意留在青島，她覺得沒有安全感。此時的我，顧不得大女兒的想法，我只能顧及小女兒的感受以及自己的幸福！

2016年開春，老李從文登開著車來到了青島，把我和小女兒重新接回了老家！當我坐在他的車上，重新要回到我的那片故土時，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看著小女兒哼著小調、唱著歌，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流淚了。我發誓，這次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再也不讓我的小女兒跟著我東奔西走、顛沛流離了！

如今，我和老李在一起已經有5個年頭了！生活過得圓滿而富足，不是第一任丈夫，卻有著篤定的信念，後半生就他了！

年輕時的老李，其實還是挺帥的。

最關鍵的是，他為人和善，真的把我的女兒當自己的女兒親了。

小女兒的吃穿用，他從來不苛刻；小女兒學習好，輔導班的錢，他也從來不心疼，還總是說讓孩子好好唸書，將來考個好大學！

自從來到他的家，我的小女兒終於恢復了以往的歡歌笑語，心情好了很多，學習成績也提高了，又開始名列前茅了。每個週末，來家裡找她玩的男生女生也不少，我看著從心裡開心！

去年，大女兒要買第二套房，老李把自己的私房錢拿了出來，借給了大女兒8萬元，還說這個錢不急，你們什麼時候有了什麼時候還！

嫁給老李的這些年，我也會時不時地出去找個零工做。生活就是這麼出其不意，今年的9月份我去鎮上的理髮店幫工，竟然把理髮這門手藝學到了手！

我現在時不時地走街串巷，去幫村裡的老人剪頭髮，逐漸小有名聲，鎮上的敬老院也會定期給我打電話，讓我去給老人剪頭髮。

2020年底，我出去給老人剪頭髮時拍的。

如今，我已經50多歲了，竟然在無意間，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職業，何其慶幸！我和老李商量了，準備明年開春，在鎮上開了理髮店，專門幫十里八鄉的老人理髮！

兜兜轉轉一大圈，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一個都不會留！不知道如何評價我的前半生，只知道用心過好當下的每一天，這才是最真實的！

生活沒有任何蹤跡可尋，因為它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顆會是什麼味道！所以，我們平常人只有過好當下的每時每刻！擁有它並珍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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