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情感>

在我七八歲的時候,我們一家四口從父親的那個老家院子裡遷了出來。

終於有了屬於我們自己獨門獨戶的家了,母親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即使這個新家簡陋得不成樣子,只有一座大房子,房子後簷帶一個簡易的廚房。房子後面拖著的一個長長的空空如也的院子。但這些畢竟是我們自己的。以前,父親和母親,以及他的兩個兄弟,還有爺爺奶奶全都擠在一個大院子裡,母親想必是受夠了那樣的促狹之氣。現在,她成了這座房子真正的主人,哪怕再簡陋,也是無比欣喜的。

我們的新房子坐落在村子的西北角,房子的西邊緊鄰著的就是田地,當土地平整之後,站在我家門前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包括那處令人發怵的公墓。

搬出老屋子,自己獨立門戶,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得靠自己了。那個年頭,村裡還沒種上蘋果等經濟作物,小麥玉米是田野裡的主角。收穫完兩季莊稼後,其他時間,父親是不可能呆在家裡的,他要出去找活幹,以維持家用。我家那時候很窮,父親的擔子就格外重了。

他騎著家裡的唯一一輛大加重鳳凰牌腳踏車,早出晚歸,我和妹妹有一陣子很難見到他。有時候早上能意外地看到他,那是因為那天出工的時間不是那麼早。但是晚上在我們睡著之前,從來沒見過父親。他總在我們進入了甜甜夢想之後,踏著風霜雨雪,從深夜歸來。

冬季天黑得很早,人們早早關門休息。母親也趕著時間把炕燒著,讓炕早些熱起來,讓我們在睡覺的時候不要受凍。

那個年月,冬季的風是異常的大異常的頻繁。天一擦黑,我們在屋子裡就聽見外面西北風呼嘯浩蕩的聲音了。冬天農村幾乎不給電,家裡點著蠟燭。媽媽、我、妹妹,我們常常是吃完晚飯,收拾完畢後,就早早地就躺下休息了。當我們躺在被窩裡,外面的風聲就異常清晰地刮進我們的耳朵裡。

我那時聽見過各式各樣的風聲,有的像火車的轟隆聲,有的像狼的嚎叫,還有的像馬的嘶鳴,有的撕裂布匹的呲呲聲。還有的像鬼哭,不是一個鬼,而是成千上萬的。我每次躺在被窩裡說鬼,我母親都要罵我,她估計害怕的不行。我總覺得,那會兒天地間的風,好像全都彙集在了我家的周圍,爭相要把它們的風聲給我們聽。而我家呢像一棟碉堡,守護在村子的邊上,為其他戶人家抵禦這恐怖的冷風。這顯得悲壯。我們常常出現以下的對話。

這風聲真大啊!我們三人睡在炕的一頭,母親止不住地說。

我害怕很!小我兩歲的妹妹縮在被窩裡喊道。

這有啥害怕的?我嘴裡這麼說,但心裡也在哆嗦。

有幾次,出現了刷拉刷拉的聲響,像是什麼重物倒塌了,就在我們門外。而後,還響起了莫名可狀的敲門聲。但都聽得不是很真切,因為風聲實在太大了。

我們都等著。有幾次我問母親要不要開門看下,母親說,不開!等了一陣,就再也聽不到刷拉聲和敲門聲了,風聲主宰了所有。

風颳得人心的惶惶。母親一直睜著眼睛,我和妹妹也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的,我們都睡不著。

母親這時候就對我們說,你倆給咱唱歌,好不好?

這無疑是一個好主意。那時候學校的音樂課就是教歌。我愛唱歌,學會了很多歌曲,都是流行歌,母親都很愛聽。我和妹妹就先後唱了自己喜歡的歌曲。我那時候很大方,不像現在做事扭捏猶豫,越長越失去了那份純真。我記得我唱的《濤聲依舊》《轆轤女人和井》《半邊樓》都得到了母親高度讚揚,妹妹也拍手叫好。我嗓門扯得很大,好像要和門外的大風一決高下。在歌聲中,我忘記了凜冽的寒風,忘記令人膽顫的聲響,忘記了無窮盡的恐怖。母親和妹妹也一樣,雖然身處黑暗,但我能感受到她們臉上的笑容,和她們逐漸平靜下來的心緒。

所以,在那些有風的晚上,我們家總能傳出歌聲來。有時候也有秦腔,那是母親的嗓音。我們唱得多了,母親也不覺來了勁兒,加入到這個家庭演唱會里來。她不怎麼會唱歌,就唱戲,雖然我和妹妹不愛聽電視裡的秦腔戲,但母親唱出來的,總是另外一種感受,我們也是聽得如痴如醉。

那些年,我家的西鄰都沒有人家,我們的房子的一半總是守在野外,顯得孤零零的。父親為了生計還是要常常外出幹活。那些冬季的風兒讓我們母子三人總是感受著生活的苦澀和艱難。但依靠我們的智慧,依靠我們的歌聲,依靠那些在冬季寒夜裡從不同嗓子裡飛出的旋律,我們度過了一個個堅強而溫暖的冬夜。每當到第二天的清晨,睜開眼,在我們看到父親後,就覺得很幸福,我就覺得這個家的明天會越來越好。

16
最新評論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一位39歲女人的哭訴:離婚一個月後,情人卻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