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思,今年是我癱瘓的第10年。
我的老家在甘肅一個非常貧窮的山村,爸媽年輕時去廣州打拼,我一個人被寄宿在大伯家生活。
大伯家有兩個堂哥,大伯母在我6歲多時,被家裡突然掉下的房梁砸中不幸去世……大伯續絃後又添了一個小堂弟,所以,我感覺不到來自親人的溫暖。記憶中只有做不完的飯、洗不完的菜、喂不完的牛羊豬和鋤不完的草!同時還要夾在哥哥弟弟之間受氣捱打。總之,寄宿讓我不愛講話,自卑,恨爸媽,做夢都在祈禱自己趕緊長大,逃離那裡。
小學三年級暑假,遠在廣州打拼的媽媽突然回家,穿著時髦的裙子,流著淚讓我跟她去廣州生活。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一整夜,這個只偶爾給大伯打電話問候我的女人,突然向我懺悔,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我知道,廣州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新同學新住所。雖然忐忑,但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歡喜,因為我終於要離開受盡白眼的大伯一家了,而在我幼小的心中,最讓我開心的事莫過於媽媽終於成了我每天都可以見到的人了!
我知道廣州是一個大城市,是一個發達城市,是一個燈紅酒綠的城市!但是我不知道不標準的普通話、沒學過ABC和臉上的“高原紅”會成為所有同學孤立我的原因!有一次,在女生廁所聽見同桌向其他女生抱怨,說我身上有一股“羊羶味”,做我的同桌簡直是一種折磨……
大家不願意跟我玩,我就自己一個人玩,大家不願意跟我講話,我就索性不說話了。別人眼中的“孤僻怪思”,逐漸變成一個隱形人。
媽媽雖然將我接到了身邊,卻並沒有真正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她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夜裡才回來。她知道我自己會做飯,所以會給我準備好食材,囑我回家自己寫作業,做吃的。
而我的爸爸,到了廣州後很少露面。有時候我會問媽媽,我爸呢?媽媽總是哭,一邊哭一邊罵:你們姓李的都是來討債的!我不知道爸爸發生了什麼,每次露面都是找媽媽拿錢,媽媽沒錢給就會迎來爸爸的拳頭……
時間過的很快,沒幾年,小學畢業的我進了一傢俬立初中,媽媽忙起來好幾天見不著人,所以給我辦理了寄宿手續。
說實話,初中是我過的最自由、最快樂的三年!同時,也是我回首來時路最後悔的三年!
剛剛進入寄宿學校,逃離那些知道我“過去”的小學同學,讓我非常開心。14歲初中二年級,我拿著媽媽給的生活費,在一群小姐妹的介紹下走進了KTV,認識了改變我一生的濤哥。
濤哥大我17歲,是個非常溫柔善良又體貼的男人,他陪我聊天,對我噓寒問暖,冬天給我買手套,夏天給我買泳衣,不介意我來自農村的身份,不覺得我的性格孤僻怪異,總之,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年輕人的愛總是轟轟烈烈,14歲將自己交給他,15歲為他第一次打胎,休學一年……16歲進入中專學酒店管理,和濤哥開始同居生活。
那幾年,媽媽可能終於意識到我的存在,所以推掉了大部分生意,將我從寄宿學校接回家,看著我學習,看著我寫作業。可是,我的心思早已經不在學習上,媽媽根本不懂我的愛情、我的理想。媽媽在家陪我的那幾年,爸爸露面的次數逐漸增多,媽媽捱打的次數也更加頻繁。有一次爸爸醉醺醺的回來,向媽媽要錢,媽媽拒絕後,爸爸衝進廚房隨手拿了一把鐵漏勺敲在媽媽前額,看著殷紅的血從媽媽頭皮上滲出,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奔向爸爸,把他的手腕咬出了深深的血印……
以前,見過多次這樣的場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為媽媽“出頭”,但可以明確的一點是,我恨我的爸爸勝過媽媽。
濤哥自己有妻子有孩子,所以我被他的妻子堵在學校門口指著鼻子罵完又被她追到家裡放著我媽的面罵了一通。媽媽打我罵我不知廉恥,但是我無所謂,我知道濤哥是我這輩子的靈魂伴侶,我和他是才是真愛!我要等著他和他的妻子離婚,我要嫁給他!
17歲的那個夏天,正是高考的季節。我和濤哥約定好一起私奔,離開這個不能接受我們愛情的城市。我給媽媽留下“我走了,不要找我”的紙條,在和濤哥約定好的地方等他,私奔。從早上八點等到晚上八點,濤哥始終沒有出現。但我始終相信濤哥肯定是被什麼事纏住了,一定會遵守諾言的!
晚上11點多,我在約定的“三生情”網咖門口被一輛疾馳而過的麵包車撞飛,隨即陷入昏迷……
從醫院醒來時,我的頭被一圈又一圈的紗布包著,渾身沒力氣,動彈不得。隔著玻璃,我看到媽媽的背影。
“他來了嗎?”這是我醒來後和媽媽的第一次對話。
“沒有!他沒來!他有家庭!他是個懦夫,不敢來!”
死一般的安靜。
“當年和你爸一起來廣州,以為從此可以擺脫黃土地,我每天起早貪黑每天只睡6個小時!自己進布料,為1毛錢的差價跑十幾家鋪貨商!日子剛剛好一點,你爸鬼迷心竅一隻腳踏進賭博場把我們所有的積蓄輸了個精光!債主多次上門逼債,我們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當鋪,30多萬的貨,抵了你爸7萬多的賭債!我和你爸又哭又鬧,你爸向我保證以後再不沾賭,可狗改不了吃屎,一次次的讓我失望!本以為將你從老家接過來,你爸至少會看在你的面子上收斂些,沒想到你的到來直接讓他搬離家裡!這些年,我一邊給你爸擦屁股,一邊收拾你的爛攤子……”
在醫院躺了半個月後,我的腿還是不能動。
住院後的第47天,我坐著輪椅出院了。肚臍以下沒有任何知覺,大小便都需要媽媽幫我。這47天裡,濤哥始終沒有出現,我讓媽媽去找他,可媽媽一邊罵我一邊哭,不願意幫我。
接下來的幾年,媽媽賣掉了車、廣州的房子和店面,帶著我去了北京、西安、石家莊、上海等多個城市求醫,可仍然沒能改變我要與輪椅為伴的命運。
今年,是我癱瘓後的第10年,27歲,跟著媽媽回到了廣州,租住在一個37平的一房一廳裡。
回想這10年,我非常後悔。濤哥從我出事至今,似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聯絡過我。對他,我也從一開始的愛,漸漸轉變成恨,最終還是學會了放下。
爸爸呢,嫌少露面,媽媽終於狠下心和他離了婚,而他也沒再厚臉皮找媽媽拿錢。不過,即使開口,媽媽也真的沒錢給他。
我的媽媽,對不起。我用10年的時間終於明白了你的艱辛和隱忍。我和我爸都是你的拖油瓶,我見過你談生意的樣子,如果不是要照顧我,你的生活不會是這樣。對不起,剛癱瘓那幾年,我多次割腕、自殘,你一次次的把我救回來,一次次崩潰後重新開始,你真的好堅強。感謝你這麼多年一直照顧我左右,為我清理大小便,即使希望渺茫,仍然帶著我多處求醫。在你的鼓勵和支援下,我終於找到了淘寶客服這個工作,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至少可以負擔一個月的藥費。
我親愛的媽媽,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對你的愧疚有多深,這輩子無法成為你的依靠,來生當牛做馬,報答你。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堂妹的初中同學,雖然整合的很幸苦,但還是儘量呈現出來了。雖然不認識她們母女,但從內心裡非常感慨,我也養著一個女寶貝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