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窗戶望出去，能看見對面樓層裡的各家各戶，看的不是很清晰，隱約的幾戶人家在收拾屋子，又有幾戶人家在共進午餐，母親帶女兒外出，帶回一些菜，我看了看寫好的稿子，忙起身接過菜跟母親說：“難得我今天休息，我來煮吧，這些天你也辛苦了。”

“辛苦是不會辛苦的！”母親洗了洗手，跎步離開了廚房。女兒在客廳手裡抱著可愛的小兔子玩偶，認認真真的看著電視，母親則趕緊給遠在老家的父親打了個電話，掛完電話以後，我的飯菜也準備好了。

女兒淘氣的說：“媽媽，我不餓，吃不下。”想著今天確實起的晚，我便拉著母親說：“我們先吃吧！”

“如果沒有太大的矛盾，還是不要離婚，有了孩子，離婚終歸是不好的。”吃了兩口飯，母親突然淡淡的說道。原來就在前一天的晚上，遠在浙江的大姐向老媽透露了婚姻中的困惑，和大姐夫的矛盾，母親一邊替大姐不值，想當年，大姐算的上是裸婚，大姐夫沒車沒房沒存款，大姐就是圖他的好義無反顧的嫁了，現如今兩個人買了房子，有了車子，也有了寶貝女兒，可是婚姻中發現兩個人越走越遠，彼此的矛盾也越來越深。“離婚你姐都快四十了，再找也麻煩的。”母親接著說。一想到今天母親心事重重的樣子，想必又是在擔心大姐。

“為什麼一定要再找？一個人挺好的。”我回應道。

母親轉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不懂，以後你年齡越來越大，身體不好，家裡沒個男人，我有多擔心你知道嗎？”

我知道這是我們這一代人和母親無法達成一致意識的話題，我也非常清楚的明白，這些年，我的婚姻問題也讓母親操碎了心，甚至在催促我相親的時候紅過眼。

“媽，你生四個孩子，是不是隻有我惹你哭過”我突然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不禁愧疚起來。

母親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又覺得釋懷似得說：“是啊，你一直一來脾氣就是這樣。”

飯桌上可以看見母親在一餐一餐中老去，一眼望去，家裡的陳設簡單，這種簡單的生活在我看來竟覺得十分美好，黃色蝴蝶蘭在餐桌的一角，它的花枝漸漸的低下頭去，好似犯了錯的孩子。

母親在家排行第三，上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都說那個年代的人，排行最中間的最不受寵，既不是最大的深得父親的滿意，又不似最小的深得母親的寵愛，外公是個很勤快的男人，唯一一個不好的癖好便是喝酒，聽母親的回憶裡說，外公還是疼她的，因為她最為乖巧。

而外婆在母親12歲的時候便因家裡經濟不好，不想忍受困苦的生活出了家，去廟裡當了尼姑，大姨那時忙著自己的婚事，性格上也偏強勢自私，家裡所有的家務活便落在了母親的頭上，母親8歲那年，在父親的養父的要求下，外公就同意母親的婚事，那時候父親才9歲，因為擔心家裡經濟太差找不到老婆，就早早的去找有女兒的家庭定娃娃親。

母親19歲的時候就嫁給了父親，聽母親說，在她生二姐坐月子的時候，和爺爺起了爭執隨及落下了哭的毛病，只要心酸的事情一想起，就會忍不住紅了眼。母親確實容易紅眼，不知是過去經歷的辛苦太多，還是委屈太多，但在我的記憶裡，母親真正的落淚就4次，只是讓我很愧疚的是，這4次竟都與我有關。

01

記憶裡我和母親第一次起爭執是青春期的時候，那時候的我敏感又躁動，家裡事務繁重，母親沒法花那麼多的心思照顧我們的情緒，上高三的那年，因為功課繁重，我犯上了頭痛的毛病，正好班裡有個同學得了骨癌更讓我緊張起來，每次週末回到家中，都會暗示母親自己有頭痛的不適。那一年，因桑美臺風，家裡的房屋不得不重建，我們住在破舊的老房子裡，有天晚上晚飯的時候，飯桌上沒準備新菜，就剩的兩道菜讓本對週末期待的我一下失望了，外出買東西的哥哥還沒回來，我和母親吃飯的時候，母親一直唸叨著讓我少吃點以留的一些菜給哥哥，這讓正值青春期的我一下子發起了委屈：“你的心裡只有哥哥，你就是重男輕女!”

母親驚訝於自己覺得乖巧的女兒竟會向她發起脾氣，一邊怒氣也燃起：“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說話!”。既然話已出口，我覺得便不需要再隱瞞什麼，我把那段時間的心氣一下子都發了出來：“我都跟你說了多久我頭痛的事了，你在乎過我嗎？我現在正在讀高三，別人的母親都說要補充營養，你卻讓我少吃點，你就是疼哥哥不疼我。”

母親被我突如其來的怒氣一下子氣到了，隨及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我又羞又惱的躲進自己的房間，母親又氣又難過。

第二日，母親拉著我去了鎮上找到了做醫生的表叔：“孩子最近頭痛的厲害，你給看看，順便給娃掛點營養瓶吧，最近高三了，學業壓力也挺大的。”

“小孩子能有什麼問題，估計是學業壓力重引起的。”表叔說

“那還是給她掛點瓶吧，寄宿在學校也沒吃什麼營養的。”母親央求表叔。

因心中有愧，我始終不敢說話，靜靜的聽著母親的安排。掛完瓶，母親拉著我去買了一箱純牛奶，然後又給我買了件衣服，我跟在母親的後面不敢說話。跟著母親聽從她所有的安排，母親送我回了學校，離開的時候，母親說：“孩子，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媽媽是愛你的!”說完，母親便離開了，落我一個人站在學校的門口，望著母親辛勤勞作的背影，我的愧疚和不安一下子湧出來，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02

慢慢的我開始越來越獨立，大學畢業以後，我考進了市裡的一家三甲醫院，工作兩年以後，我遇到了我的另一半，男方的年紀比我大6歲，已經到了急於結婚的年齡，在他父母的安排下，我們的婚事提上的日程，那時候，我的哥哥姐姐們都剛結婚，雖然也覺得倉促了些，但是耐不住男方父母的催促，我們在2013年結了婚。出嫁的那天，在離開家的最後一個環節時，是跪拜父母，當我一跪下，母親便心酸的哭了起來，我是家裡的老么，我的結婚象徵著家裡所有的孩子都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和分離，母親含著熱淚哽咽的說道：“辛辛苦苦養了這麼大……”說罷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母親一哭，我也覺得難過了起來，旁人開始勸到,大喜的日子呢，開開心心的！我抱著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那個我魂牽夢繞的家。

03

04

事實上，母親還是沒辦法放下我，手術失敗以後，我們心灰意冷的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回來以後，我竟又遭受了丈夫的背叛，我離了婚。一直以來，母親都把我婚姻裡發生的一切委屈看在眼裡，離婚前夕母親打電話過來：“你如果要一個孩子的話，就把小女兒帶回來吧。”離婚以後，父母成了我最堅實的依靠，特別是無私大愛的母親。她幫我盡心盡力的照顧著女兒，深怕她出現任何的閃失，她也明白，女兒作為和大寶全相合的供者，也存在著不可未知的使命。

2020年6月，在使用骨髓庫手術再次失敗的時候，兒子的姓命危在旦夕，父親強烈反對用女兒做供者，一來是希望我和我的前半生徹底的了斷，二來是女兒真的很招人憐愛，左右為難的母親又心疼我，又心疼小寶貝，她一直在努力的做我和父親的調和劑，最後，她頂著巨大的壓力，帶著女兒跟著我去了廣東。

一路上的舟車勞頓，母親在我的面前沒有半句怨言，到了廣東一來，水土不服的母親忍著辛苦，也不敢在我和哥哥姐姐的面前提上半句，生怕對我造成壓力，另一邊，她又頂著父親電話裡的批判和指責，我很心疼母親，但是那時候兒子正在手術室裡，封閉的移植倉把我的牽掛和心思都帶了過去。

骨髓移植的前兩天晚上，前夫從移植倉裡打來電話，他說有點事想出來處理，希望我能進移植倉兩天，對我而言，這是探望兒子絕佳的機會，但是我忘記了對女兒和母親的責任，我和母親協商的時候，母親的怒氣一下子被點燃：“這麼多年，你就想著你的孩子，你可曾想過別人？你要進去，那我和你女兒怎麼辦？你女兒每天還要打針，我大字不識一個！你為什麼就是這樣的要讓我失望，還要服從那個對你傷害過的男人的話。”母親好似用盡她的力氣希望我能清醒些。

“我就是想看看兒子，他現在危在旦夕，你為什麼就不能理解我呢？”我對母親喊道。

“那你又何曾理解過我和你女兒？”母親的怒氣越發的重，好像要將那麼多天對二寶的擔心和心疼發洩出來。“你如果要進移植倉，我就當沒生過你，在我百歲的時候，你也不必出現了”母親撂下了狠話。

“在兒子生病以後，我看到了人情冷暖，你們不就是覺得他們家落敗了希望我和他們家徹底斷了嗎？”我覺得父母一直以來希望我能和前夫做個了斷是因為經濟的問題。

“兒子生病以後，經歷了這麼多，我連死的心都有了……”我突然激動的喊了起來。

我看著母親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嘴唇微微張了張，又覺得無奈：“那你要進去就去看一眼就出來吧！”母親最後還是妥協了。

我看著母親憔悴的臉盤，這麼多天沒睡好的眼裡藏著太多的疲倦，心裡一陣悔意，我伸手拉著母親說：“媽，我錯了，我不進去了!”

一直以來，我學著母親的隱忍和堅韌抵禦著歲月的襲擊，在我的成長歲月裡，是母親用她的勤勞和善良澆灌了我，讓我成為正直可靠的人。一直以來，我學著母親的隱忍和堅韌抵禦著歲月的襲擊，在在我遇到的人生瓶頸裡，因為有母親教育的人生原則，獲得巨大的力量和堅持，雖然母親沒有讀過書，但是她一直以來堅守的淳樸的個性和能量養育著我們4個孩子成為人格健全的人，也希望在母親的厚重的愛裡，我能穿越生命給的彩蛋，獲得智慧的成長。我很想告訴母親，我很感謝她，也很愛她！